那帖偏方灵不灵与否谁人也不知,三夫人这会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下面的婆子嚼舌根,不闻则已,一闻顿是鸡飞狗跳。
平素蒋茽算是宠爱这个三姨太,若是床第之间再来点置气别扭也算别有滋味,可说到底蒋茽也只是不常吃便觉好的那一种人,只管是正室偏方谁也都不敢给他脸子瞧,一旦有人给了还另当个新鲜的尝。
可西巷院子里的野女子来凤到底是来路不光彩,若是被大夫人老太太那里念叨起蒋茽只管干笑几声转身就走算作罢,可偏偏到了旺香园这就成了悬剑断刀碰了可是不得了的,犹是没完没了的女人最让他心烦,想到这儿又突然念起正室的好,虽平时中规中矩刻板无趣了些可终究是个知分寸的女人,无趣归无趣至少不讨人厌。
闹过哄过到最后蒋茽干脆不耐的翻脸拂袖而去,三夫人坐在暖炕上抹泪,只管对着姜婆子哭:“想着前儿还嗑瓜子瞧着蒋渊野女人的事当个打牙的笑话看,如今轮到自己身上可真是现世来报,说什么平素只管最中意我这里待着,红口白牙的说些糊弄人的幌子只道是蒙住我两眼让我做个睁眼儿瞎,现下好了这不是等着给家院子里头的几个主子瞧个解恨的,说到底家花还是不如野花香,但凡女人都只是偷来的最香。”
姜婆子赶紧劝道:“夫人莫哭坏了身子,虽是不知道北巷里野女人姓甚名谁,可单说我们蒋府里也有四位夫人,论长相论出身论家世哪个不是百里挑一,可轮到最后不还是夫人您最受老爷宠爱?夫人缘何怕个野女人?再说了等着那女人进了门,只管是大夫人老太太看在眼里里钉在心头,自有她们罩在前面对付,您就舒舒服服的窝在旺香园了伺候老爷,再添个大胖小子就是了。”
三夫人斜了一眼姜婆子,恼道:“这道理我岂能不懂还用你教,若是你家老头在外面给你惹了一身骚回来,看你还能坐得稳不稳,说不说得这些子面上好听却没半点用息的废话来?”
姜婆子尴尬在一边,脸上不是个颜色,钝钝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着晚饭功夫蒋茽悠哉悠哉的来到怡乐园,刘婆子就知道那造谣生事的事儿算是成了,喜得碎步跑进屋子对着懒洋洋靠在暖炕上的大夫人低声道:“夫人,成了成了,老爷来了。”
大夫人桃花眼从书册上往上一撩,扬扬嘴角道:“来就来,老爷来我这屋子里岂不是正常事儿?你可别是慌手慌脚的跟那上不得台面的小老婆一个德行。”
刘婆子连连点头,喜滋滋站在暖炕边给大夫人斟茶:“夫人真是高竿,这么一招儿就治得了三夫人。”
大夫人冷哼:“她不过是个陪房丫头,要不是她暗下了不干不净的手脚我本是也打算给老爷屋子送去,可她这么做岂止是给我面子上抹黑丢脸,便是我跟她之间的恨怕是没个完结的一日,除非她死了要么我死了。”说罢又笑眯眯的垂眼瞧着书册上的大字,一边浅啜几口香茶,倒是从心里往外的欢喜着。
其实蒋茽是来怡乐园躲不清静来的,等着白日里人走了,马文德被叫到大夫人屋子里问话,如此一说大夫人不怒反笑:“这倒也好,等着看戏就是。”
马文德也跟着赔笑:“三夫人现下也算吃到了苦头儿,闹是不闹了可也没什么好脸儿,老爷今儿中午还去过一趟也是跟着蹭了一脸灰的出来了,这会子带着曹方出门去了。”
“这几日就只去这么一遭?”
马文德躬身:“老爷派曹方去就只这么一遭,若是老爷出门自己走没走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大夫人抿嘴一笑:“这府里还有什么是能瞒得住你马文德一双厉眼的,谁说有我可不信,我只管把沉碧交给你好生调/教,等着她过了及笄就给她跟煦儿圆房,若是来年能抱得孙子我可是不会亏待你跟沉碧。”
马文德闻言笑拂面上,连声道:“这本是小的应该应分的,夫人切莫担心,沉碧这孩子年纪虽小可却是个不错的苗子,假以时日必然能入了夫人您的眼界。”
大夫人闻言也略略思索一番,道:“若说这孩子年纪小话又少倒也的确挺惹眼,最近悦然也跟她走的颇近,却也学分了是好歹了,这么说来倒是个好苗头。自打他呱呱落地我还没见着他怕着谁服了谁过,遇见沉碧就听话的很着实也让我吃了一惊。不过也好,若是沉碧有这本事那煦儿那里也不会太成问题……”
话说一半,大夫人笑睨马文德又道:“可女子最该的就是相夫教子,聪明虽好可太聪明了也是个麻烦头儿,不是吗?”
马文德会意,生怕大夫人多想,忙道:“大夫人言重了,三少爷至于跟沉碧走的近都是年纪相仿,而素来沉碧脾气就总像个大人儿似得,三少也曾捉弄过她却不见她多说什么,长此以往三少爷就没了逗弄她的兴趣,又见着她乖顺和气就走近了些。”
大夫人道:“恩,以你马文德的老脸面扛着我自是信得过这丫头了,你也放心,就算煦儿房里出了一个大的也只会轮到你家沉碧身上,那宝珠自是没可能的。”
话点到为止马文德心里早是有了谱,又是一番道谢方才出来,等着出了屋子他站在门口寻思了半晌,寒风一凛透过那身棉袄乍得他背后**的一片凉。不管大夫人到底是对方沉碧是起了疑心还是只单单口头上一说做个无心的提醒,这都让他开始注意到这一点。
等着有人从他身侧走过,笑道:“马大总管,您这是站在门口寻思个啥呢?”
马文德方才敛回精神头儿,把两只手操在一起笑呵呵道:“我能寻思啥,这天儿也太冷了,风一过寒到骨子里去,都到了三月了怎的还不见转暖?”说着慢悠悠的往外走,嘴里还哼着小调,看似实在悠闲又心情尚好。
等着马文德绕到前院,正见着潘鼎低着头大步的正往这后院里走,马文德伸了胳膊拦他:“说你多少遍总不见改,蒙蒙撞撞的冲突主子可有你好受。”
潘鼎为人忠厚,相貌粗犷却心地不错,闻着马文德训只管笑嘻嘻道:“总管,外面有人儿找您。”
马文德正愣着,又听潘鼎接道:“好像是个姓马的爷儿,四五十岁的样子……”
马文德还是纳罕:“没说叫啥?”
潘鼎摇头:“没说啥,只道是您家的亲戚,要不总管走一遭瞧着?那人就在正门口等着呢,看似挺急的。”
马文德点头再不多问,最后负着手往外走,边走边道:“府里用的红绸缎子刚进了五匹,两头牛五只羊两头猪,小姐裁衣的各色缎子料也有十五匹,等着过一盏茶的功夫城北的玉德轩来送簪花首饰的,你且都点数查记清楚了,我一会儿回来再清。”
潘鼎应声,又垂着头大步往里去了。
等着马文德出了大门就见守宅石狮子后面隐约晃着一个身影,他再定睛一瞧,暗暗念不好,连忙转身想回去。可那人更快一步,上前喊道:“大哥您且别走,我是安子。”
马文德撇撇嘴,不得不转过身无奈瞧方安:“不是不让你擅自到这边来的嘛,沉碧在这过得很好,你既然已经送她进来也安了心就不要总打搅她不安生。”
方安照比两个月前似乎又清瘦了不少,他听闻马文德的话面上犹豫起来,窃窃道:“我是来给孩子送点东西的,大哥您就发发慈悲让我再瞧一眼孩子,哪怕是远的望上一眼也成,我不打扰孩子我就看一眼就走。”
马文德微恼:“你当这里是你们村里的集市大院不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若是给里面管事的人儿瞧见还有我的好?”
“大哥,我求你了……”方安扯住马文德棉袖子死活不肯松手。
央求又阻拦了半晌,马文德没得脱身回去只好答应他:“你且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寻孩子去去就来。”
方安这才松了手老实的站在原地等着,整了整跨在胳膊上的篮子,里面似乎塞了件衣服,风撩过只露出艳红的一角。
等着马文德好不容易进了府里瞥着方安傻乎乎站在门口,便跟门口家丁嘱咐:“万万不能让这人进门来,不然一会儿老爷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们担着。”
方安等着马文德走了许久却不见出来渐渐生了急,这是他瞒着马巧月从自己爹娘家直接赶车过来的,篮子里面是他娘给沉碧准备的红棉袄,还有他爹给沉碧做的糯米打糕。他来了却不能耽搁太久,以免回家迟了那挺着肚子的马巧月不饶。
天色已晚,这一条街上都挂满了一溜儿的红灯笼,把这皑皑白雪压实的路也给衬得像是铺了一地红绸子一般,大冷的天里等了快两个时辰,方安已经感觉不到脚还有任何知觉,冻得他在原地一直跺脚。
从马文德进了院子不再出来,他就无数次跟门口守门的家丁说尽好话,可人家是汤水不进说什么也都一步不让,可让他好不容易来一次清河县却见不到孩子就回去他又不甘心,于是就一路等了下来。
卓安是一个时辰从侧门出来给蒋悦然跑腿儿的,这会儿子侧门应该锁了,他怕扑空就绕道正门来走,远远见一个中年男人就地冻得直打哆嗦,挎着破篮子只往府里瞅,他生疑经过方安身边时候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方安见到相貌清秀穿的一身青蓝褂子的小哥儿过来,也是顾不得太多满心里都是想见孩子一眼的心思,遂连忙上对卓安前道:“小哥儿通融我个方便可好?”说罢掏出一个铜板冰凉凉的塞进卓安的手。
卓安低头一瞧,这点打赏寒碜让他差点笑出声来,于是把铜板又塞了回去:“大叔,好端端的你给我钱作甚?”
方安以为卓安嫌少,边说边往怀里掏了又掏:“我想寻个人。”
等着掏了半晌,终于又费力的掏出一枚,两个铜板一凉一热又塞到卓安怀里:“我有个亲戚在府里当差,当初是得了这里的一个小姐的照看这才逃过一劫活下来,我这是想见见这位小姐当面道个谢。”
卓安只觉得眼前人的言辞十分可笑,他笑道:“府里最近可没谁要死要活的,大叔寻错地方了吧。”
方安本是怕府里的人瞧不起方沉碧出身遂不敢说实话,可听了卓安这一番又急道:“有的,有的,蒋府这么大小哥儿可不见得都听说过,我家女儿说那小姐叫方宝儿。”
“方宝儿?”卓安想了想,郑重其事答他:“这里没有方宝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