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碧顺着说话的姑娘身上看去,年纪比柳荷要小些,相貌倒是有五六分相似,但柳筠眉宇之间的喜色更讨喜一些,毕竟还有着青春洋溢的气息在,又是更懂撒娇的性子。
“夫人的妹子倒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只是嘴口比起姐姐更是能说善道的很,着实讨喜。”柳筠朝方沉碧微微一笑,一双杏眼仍是不离她的脸,只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总觉得这人一见,怎么都觉得裴非必定是会心上有了她的。
方沉碧只见一眼,心里也多少有了点数了,心里约莫着非要出点幺蛾子出来不可。
几个人围着桌子边儿闲聊了一会儿,多半时候都是柳筠在那说东说西,虽说是有点冷清倒也不至于尴尬。
正说了没一会儿,外面卓安先推门儿进来了,还没等见着人儿,就听他嚷嚷:“大少奶奶您快过来瞧着,我们小少爷这是怎么着了。”
话音刚落马婆子妈呀一声儿起身儿就往外跑,方沉碧一弹站起身,掀翻了面前的一杯茶,洒了一裙子都是水迹。
卓安护着身后的蒋悦然进了门儿,蒋悦然的脸色冷的能掉下冰碴子一样,孩子窝在他胸口似乎已经睡着了,身上包的是蒋悦然身上的袄子。
柳荷见势,忙起身,柳筠跟着起身,一下子屋子里头的温度也是骤降。
“这可是怎么了啊这是,之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方沉碧绕过桌子,过去接孩子,蒋悦然不让,自己把睡熟的孩子放在床上,给盖严实了被子。
方沉碧见外人在,小声问他:“孩子怎么了?”
蒋悦然扭头了一眼柳荷和柳筠,柳荷立马明白了意思,忙道:“瞧我这来的也不是时候,我便先走一步,等空了的时候我再过来,你们且先忙着,别顾着我们了。”
柳荷忙转身,却见柳筠还愣在等处,便觉得格外不好意思,扯了自家妹子走了出去。
等着柳筠走出去好远才喃喃道:“姐,那就是蒋家的三少?”
柳荷叹气,道:“就是那人。”
冷风一吹,柳筠醒了神,赞道:“可说是那样俊的人物,平生都少见的,那眉眼儿,真心是俊俏风流的不得了。”
柳荷看柳筠一眼,道:“这蒋家三少也在厩有些时候了,便是听说风评不是一般的好,似乎还没有婚配过,但也从未见他跟哪家的姑娘走的近,这等相貌也是一等一厩里出了名儿的俊美公子哥,多少家姑娘都耗着呢。”
柳筠抿嘴儿笑了笑,心里开始盘算了自己的小主意了,又有哪个女子不怀春呢。
走了没多远,又瞧见那头儿走来两个人,等到了身边儿才看见原来是卓安身后带着个背药箱的老大夫。
卓安一路小跑也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只跟迎面来的柳荷柳筠姐妹两个点了个头儿,嘟囔大夫:
“您老快着点吧,这时候不等人儿的。”
等走远了,柳筠这才又开了口:“瞧是那蒋家媳妇的孩子是不是快不行了?姐夫这到处给请人瞧病,这可真是上心的很。不过怎么觉得那方沉碧跟蒋家三少有点多多少少的别扭呢。”
柳荷别过眼看了一眼柳筠,小声道:“那方沉碧的模样是有三分把握迷倒男人的,你姐夫这段时间也也是围着她前后的打转儿,我又不敢多说什么,偏是给孩子治病是最重要的,要是有个孩子在中间,你姐夫还有点顾忌,就算他乐意着呢,人家蒋家还不肯,方沉碧本来也是个大家闺秀出来的,这点廉耻还是有的,也不敢公然做什么不规不拒的事儿出来,自己不要脸面,总还要想着自己儿子吧。可要是这孩子真的治不好的话,可瞧着这事儿就麻烦了。”
紫云跟在身后,喃喃道:“夫人还会怕她了不成?”
柳筠想了想,朝着自己姐姐道:“虽说姐姐不是裴家的大少奶奶,可也是裴家目前唯一的女主人,您怕这怕那,不还是有个宫里的娘娘给您撑腰的吗?您说是不是?”
“对呀,夫人,少爷自己把控不住自己,可还有个娘娘在,总能管得住少爷,又给那方沉碧讲点道理什么的吧。”
柳荷听了听,似乎觉得心里有了点主意了。
蒋瓃熙醒了,睁着无辜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帐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老大夫围前围后又是扒拉眼睛又是比划,可是蒋瓃熙只是睁着眼睛,只是偶尔会躲一下,但很快又没反应。
方沉碧一言不发,摸了摸孩子的脑门儿,心里一沉,孩子又发烧了。
摆弄了好一段时间,老大夫朝着蒋悦然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儿,方沉碧朝马婆子使了眼色,马婆子会意,走过去给孩子擦身子,方沉碧跟着走到门口,站在门里面听见门外老大夫声线苍老的一字一句道:“蒋少,恕我直言,小少爷的病,怕是没什么希望了。这话我也不敢跟蒋大少奶奶说,她一女人家自是珍贵这个独子的,这要是得知了这事儿,怕是也受不住的,我这也是特别的不落忍,既然您是她的小叔,就不如请您相告知吧,这可好过我直说。”
蒋悦然愣在当处,脑子里头就跟霎时间山崩地裂之后一样,不是茫然,不是惊讶,而是天翻地覆之后死一样的空寂。
方沉碧一动也不动,连喘气儿都不敢,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颤抖的不可抑制,她极力的克制,可还是没有法子,将手握成拳头,指甲卡进肉里,连疼都感受不到。
老大夫走远了,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却都是一个温度,严冬腊月的温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沉碧挪着僵直的腿,转过身,朝门外走出去,蒋悦然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悦然。”方沉碧略略沙哑的开了口,蒋悦然不动也不会回答,他也不知晓该怎么回答方沉碧接下来可能有的问话。
等了一下,蒋悦然没有听见方沉碧接下来的任何发问,只是等到一个拥抱,能感知自己身后一个单薄的,温暖的怀抱将他冰冷麻木的身体抱进自己的怀抱里。
一霎时,满腔里的汹涌澎湃被这样一个温暖但单薄的怀抱漫天漫地的盖住了那些冷到骨水里头的刺疼感,就像这一刻方沉碧就是那棵救命稻草,蒋悦然只能用力的抓住,如果松开,他可能这就此就栽进滚滚的红尘纠葛之中灰飞烟灭了。
大夫刚走不多久,裴福进了裴非的屋子,屋子里的没点灯,黑的不见五指,裴福还以为屋子里没人儿,方才迈进门槛儿,转身又要走。
只听裴非低声道:“我在屋里。”
裴福转身儿,忙道:“少爷在屋里怎么都不点灯,可别摸黑磕了碰了哪的。”
裴非不说话,灯被裴福点着了,乍然一亮,忙别用手一挡,别过脸去。
“少爷,那老御医走了。”
裴非点点头,又听裴福道:“说是没什么用了,让熬日子呢。”
裴非不说话,冷着一张脸,道:“那孩子不能死。”
裴福抬眉,不明意思,又听裴非接着冷声道:“他死了,方沉碧也不会留下了。”
裴福听到这话儿也不意外,只是不知道原来裴非这么执着,但作为管家,裴福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寻思了一会儿,道:“少爷也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多说什么到底也显得有些多余,但您也毕竟顾及一下娘娘对您的那点心思。”
裴非顿时觉得有谐心,他用力捏着眉心,阖着眼,并不言语。
裴福走上前去,径直在裴非旁边儿位置坐下来,和气劝道:“少爷,裴家走到这一步,也是老太爷的谋划,不管是送小姐入宫去,还是您现在坚守的祖业,这一路过去是真的不容易,少爷肩膀上担着的可是我们裴家所有的基业,您肯定要多想多担待点的。至于方小姐,且不说蒋家裴家两家的事儿,单说是宫里的娘娘也万万不会同意,若是为了这个小姐坏了您跟娘娘的和气,也实在是犯不着。”
裴非并没抬头,朝裴福挥了挥手示意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裴福叹了一声,也不多说,就道:
“少爷别坏了自己身子,凡事多想个来回总归不是错的。”
那头蒋府上宝珠算是翻了身了,谁也不晓得怎么就从一个厨房里的丫头就飞上枝头了,这会子正好吃好喝的窝在床边儿嘴里咬着梅子,笑不支的瞧着桌子边儿忙和的燕喜,细声细气,道:“说着你这命好呢,我倒也不是难伺候的主子,日后,你若是乖乖的听话,等我日后生了孩子,你的好可是享不完的。”
燕喜倒也是乐得等到那一天的好日子,忙谄媚着跟着道:“夫人也是好福气呢,现在也别操什么心,好好养着身子骨儿,就等着再过几个月一个大胖小子呱呱坠地,这就算一辈子吃香喝辣了。燕喜就跟着您好生伺候着,知晓跟着您日后必定有好日子过,燕喜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不听您的话呢。”
宝珠乐呵呵跟着燕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候门口李婆子忙不迭的跑进门来,瞧着宝珠窝在床上,忙支开燕喜出去干活,等人出去了,急着跟宝珠耳朵边儿道:“你怀孕的事儿大少爷也听闻了,刚叫人带话过来说叫你过去一趟。”
宝珠对蒋煦的怕就是根深蒂固的,这么十几年来,那痨病鬼一样的男人就像是不散的鬼魂摆脱不掉,这下子宝珠也没底,想着蒋煦那样心眼小又疑神疑鬼的性子必定会怀疑她怀孕的事儿,顿时也慌了神儿。
到底还是李婆子有主意,只得劝:“去就去,你可也没什么怕的,孩子一日不落地谁也没法子说这孩子不是大少爷的,就连大少爷他也没什么理由怀疑,就算是怀疑又如何,难道他能说出个里表来证明不成?既然没人能说什么不是来,那你也大可不必心虚什么,只要咬紧了孩子就是大少爷的,谁又能把你怎样?又能说你什么不是?”
宝珠把主意在肚子里翻来覆去的合计了几个来回,也觉得李婆子说的在理儿,咬紧了不承认,倒也没谁能把她怎么着,于是点头,道:“说的也是,只要我咬紧了牙关,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就这么李婆子又安慰了宝珠一会儿就陪着宝珠去了蒋煦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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