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曦的老家离她的工作地不远,一个小时的车程。赶到车站时大巴马上就要发车了,江曦喘着气地一路小跑过去,前脚搭上车,后脚门啪嗒合上,晚一步江曦觉得自己就被它夹成两截了。
“至于这么赶吗?”她小声抱怨了句:“不是还没到点吗?”
不想被光头司机听见了,朝她翻了个白眼,糙着嗓子嚷嚷:“现在的年轻人啊!没有半点时间观念!知道要坐车还不提前点来!”
众目睽睽之下,江曦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反驳可又觉得好笑,撇撇嘴索性当做没听见,寻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的座位靠窗,外边坐着个抱着帆布背包的女孩,耳朵塞着白色的耳机,看上去是在本市上大学回家的学生。不知是她手机音量太大,还是她耳机质量不好,江曦清楚地听见里头的声音,居然是某个当红笑星的小品。
“……”江曦嘴角一扯,这姑娘和她三婶品味相同,估计挺有共同语言的。
车晃晃悠悠地上了路,大概是熬夜的后遗症发作了,江曦挨着窗户没一会就昏昏欲睡地眯起了眼。说是睡江曦有大半精神都醒着在,今天走的这条国道正在修路,磕磕绊绊的颠得和碰碰车一样,想睡着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江曦头抵着窗户,有一下没一下的犯着困。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没来由的脚下爬上一抹寒意,迅速蔓延至全身。大巴里暖气充足,江曦却清楚地看见自己呵了口白气……
身边的女学生依旧戴着耳机在听歌,是她把音量调小了吗,江曦完全听不见原先耳机里夸张的笑声了。周围安静得近乎空旷,江曦像是被抽离出了其他人的世界,很快她又发现除了听不见外,身体也不能动弹了。她知道,自己八成又梦魇了。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别人家孩子小时候要么爱哭要么爱闹,轮到江曦呢,她从小啥坏毛病都没有,就是常梦魇,也就是老人家常说的鬼压床。在家的时候只要有人喊醒她就没事了,一个人也不怕,闹钟在手天下我有嘛!
可这一次的情况江曦从来没遇到过,她十分的清醒,清醒地看着身边的女孩翻出包里的零食有力一撕,隔壁穿蓝色卫衣的小伙子与他的女朋友面红脖子粗的争吵,右前方的母亲给女儿剥着橘子吃。
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眼前,触手可及,可是她却觉得遥远得好像在世界的另一端一般。
突然她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在她看不到的背后仿佛有人在静静地注视着她。来不及去想那人是谁,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闯入了江曦耳中,她的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摔向了前方。
听觉终于恢复了,可入耳的却是满车人惊慌的尖叫和痛苦的□□。整块整块的玻璃破碎,各色衣裳凌乱地翻搅在一起,方才还轻松愉悦的客车转眼就成了人间地狱。
一抹温热飞溅在脸上,已经能动弹的江曦迟钝地摸了摸,是血……
而她滑去的方向上,一柄折断的锋利伞柄不偏不倚地对着她的头顶。
就在此时,有个似曾相识的尖细嗓音又响在了她耳边:“跑什么跑啊~”
临死前的江曦终于忍无可忍,大怒:“不跑我要等死吗!!!”
……
半个小时候以后,惊魂未定的江曦捧着热水坐在公路边,救护车一闪一烁的车灯将她没有血色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一杆杆担架抬下又抬上,在她五米外,她所乘坐的大巴仅留一点尾巴悬在路面上,其余部分全载进了荒地里,救援人员还在试图寻找里面的幸存者。
“我真的看见了!看见了!是只猫!黑猫!”叫嚷着的是同江曦一样的生还者,一个身高膀粗、剃着平头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胳膊上挂了不少彩,死里逃生后情绪十分激动,揪着做笔录的交警的手:“就在路中央趴着!真他妈邪门了!前面的车也没见避着它啊!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了我们车前,要不是为了避开它,老子至于差点丧命吗?!”
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年关上遇到这破事,真他妈晦气!好好的生意也给耽误了。”
给他做完笔录的交警和他同事朝江曦走过来,边走一人纳闷地问道:“黑猫?你见着了吗?”
另一人切了声道:“鬼都没见一个,”回头地撇了眼那戴着金链、纹着青蜥蜴的男人,语气不屑:“看着像是道上混的,屁大点事就吓得人都傻了。”
这叫一点事吗?江曦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片狼藉的事故现场,握着纸杯的手指仍有些发抖,敢情在这两同志眼里,非得是塔利班空袭才算得上大事?
给无数人做过笔录的江曦终于也轮到自己成为谈话对象了,两交警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下事故发生的时间和当时的情况,江曦一一作答。最后那个小交警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你见到了只黑猫吗?”
看见了,江曦张开口,最终却是沉默地摇摇头。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倒地的刹那看见的黑影是不是只猫。事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记忆混乱不堪,甩甩脑袋吃力地回想了下,甚至觉得……那个影子更像个人些。
“不过,姑娘你命可真大,这么严重的事故你都没啥事。”交警合上册子感慨了句:“行了,已经按照你提供的号码通知你的家人了,待会就跟着我们的车回去。”
江曦低头闷闷地哦了一声,她心里也不是不奇怪。除了脸上被碎玻璃划出的两道浅浅口子外,她几乎可以说得上的毫发无伤,莫不是老天开眼,终于大发慈悲让她用十年霉运换她一天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