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多年历练出的沉稳镇定,使得赫连翊再是惊诧,表面也不漏分毫,他只是这样平静的回复吴泳。
吴泳把想说的都说了,施礼退下,赫连翊准了,却在他即将迈出殿门前,低低的补充了句:“调查一下玉倾城,孤要完整的资料。”
当年,从护城河中打捞出的众多尸骨中,有一具腿骨折断的被很多人认定为奴儿,只他赫连翊坚信它不是奴儿,可它若不是奴儿,一个娇柔女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可能,除非,她以另一个身份活下来。
玉倾城——会是她么?
那惊鸿一瞥,九城的价值,她绝对担得起,只是,怎么可能,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宠姬……
手头还是吴泳来时的那卷奏折,以手撑额,歪靠着紫檀木椅的雕花扶手上,日落,月升,不见变换姿势……
进到二月,一天暖过一天,宋国的局势也一天比一天紧张,宋平王昏睡的时间远远多过清醒,东阳氏当然不肯坐以待毙,屡屡刺杀扶楚,一旦等她登基,东阳一族必遭灭门,孤注一掷搏它一回,或许,还艄争条活路回来——事已至此,哪还敢奢求王权霸业,只要能活,便是万幸,譬如长蛇吞象,肚皮绽开,才回想当初,吞枚鸟蛋,也很幸福二月中旬,吴泳带回来有关玉倾城的调查结果,玉倾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是以钟离府的丫头身份被售卖,如今钟离府已不复存在,吴泳好不容易找到当年府内的几个老人,可他们全都三缄其口,威逼利诱也不行,翌日再去,连人都找不见…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他们探究玉倾城的过去。
不过有个事,不必调查就可以确定,那便是玉倾城对扶楚用情极深…始终沉默的赫连翊听吴泳这句,竟开了口:“有多深?”
吴泳迟疑片刻:“扶楚刚失踪时,玉倾城差点活活饿死,因为怀上了扶楚的骨肉,才活下来,后来穿红衣等了扶楚整整三年,说——说要等扶楚回来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夜?那年…他迎娶姒嫣,造了极大的声势,不曾想,竟被宋国的草包公子盖住风头,那一天,绝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当时他就在想,扶楚一定是故意…而今想来,更觉得不可能只是巧合,是因为玉倾城么?
吴泳最后还补充了一句:“陛下…传说,玉倾城舞姿极美。”
赫连翊霍然起身:“备马。”
若当真是,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吴泳领命下去,可走到门边却停下脚步,呆了一下,忙躬身施礼。
赫连翊侧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狐裘斗篷的女子迈进门来,高挑着下巴,看也不看恭谨的吴泳,伸手撩开头上兜帽…一双媚眼直勾勾的盯着赫连翊:“安王陛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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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横行宋国的东阳政而今举步维艰,之前姒嫣曾为此专门找过赫连翊,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搪塞过去,没想到,姒嫣竟将姒黛找来。
而今的姒黛…完全不复赫连翊记忆中的美好,虽她看上去仍是那样光鲜,可骨子里已朽败不堪,且不说在狐丘之外,她公然蓄养面首多达百人,更以小儿心肝炼丹滋阴养颜,权势富贵,让她变得心如蛇蝎。
只是,她仍口口声声的说,她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虐杀他的亲生女儿;因为爱他,连自己亲妹妹的骨肉也容不下;因为爱他,所以往他身边安插细作,更在虞晏边界布控重兵……这样的爱,太可怕。
进门之后,遣退吴泳,她拉起他的手,贴上她柔软的胸口,媚声道:“翊,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那年,她也是这样的装扮,避开赵王后的耳目,潜入挽棠苑与他私会;那时,他一直以为,只要谋夺了虞国江山,就不必再和她分隔两地,忍受相思之苦;归宁殿里,奴儿的床上,他拥着她翻云覆雨,眼睛却总不自觉的飘向那个‘丑八怪,,直到那刻,他都没怀疑过,自己对姒黛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锁妖塔在奴儿投河的瞬间倒塌了,挽棠苑也在熊熊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那片海棠林也在大火过后,慢慢枯萎,连那株他曾在上面向奴儿允诺,要将漫天星辰赏给她的海棠王也没能保住,能找到的最好的园艺师都说那场大火没伤到它,可它就是莫名其妙-的颓败了。
曾属于奴儿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都不复存在,连回忆都被她带走。
有些伤害,当时不觉怎样,经年累月,才知它噬骨穿心。
“翊——翊,在想什么?”,没得他回应,姒黛略有些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