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两只倥杜母变成了三只,一面惨叫,一面蹒跚的向众人爬来。
与此同时,那成千上万的土包都已破裂,各种人兽拼合的倥杜母都已破土而出,狼,熊,猩猿,马熊,豹,虎,犬,以及人类的残躯无比诡异的结合在一起,在团团黑烟中不住蠕动,腥臭味铺天盖地而来,哀嚎直干云霄,无数只手爪就在浑噩的狂风中不停挥舞,一眼望去,竟是满山遍野,无处不在。
朝颜终于感到了恐惧,面色如纸,颤声问:“到底有多少倥杜母?”
怀玉望着远方回答:“几千,或者几万。”
朝颜问:“那我怎样才能杀死他们?”
怀玉道:“谁也不能。它们除了更多的尸体之外,不会在意任何事物,而且他们身体的每一残片都能重生。”
朝颜有些害怕:“那我们该怎么办?”
怀玉遥望着那群排成九个弧圆的村民,摇头道:“我们只有等,等安息之阵的发动。”
明明灭灭密密麻麻木。
咒声越来越盛,九个弧圆也在不停的分合变换。祭师在当中飞快的旋舞着,他身上的陶罐以更加诡异的速度不停旋转,似乎正被一种无形之力操纵。
渐渐一团黄光从贴地的旋风中升腾而上,形成九个光圈,将村民包裹其中,村民高声唱着一曲曲调怪异的赞歌,右手渐渐从胸前抬起,直捧到头顶,随着祭师一声高歌。数百村民右手同时在头顶挥出一个半圆,血红的尘土烟花一般向四周飘散开去。
红土之雨纷扬落下。将灰垩的土地染得一片嫣红。
大地猛烈的一颤,而后混乱的震动逐渐变得沉稳而有力,宛如被催动了沉睡已久的脉搏。爆发出生命的律动。
祭师飞舞越来越快,他身上的九个陶罐几乎悬浮在了空中,数百村民全力唱出的咒语震耳欲聋。随着歌声在极高处突然一顿。祭师的旋舞也立即止住,九个陶罐以最缓慢的姿态从他身上旋转飞出,最后在泥土中散为尘芥。同时,村民们头顶的陶罐都以同样的速度坠落于地,而陶罐中散出的,是黝黑的泥土,宛如一瞬间。大地上开了无数朵墨色莲花。
在莲花跌落的一瞬,村民站立的大地上隆起九道弧形的土埂,并且飞速延伸着,须臾就已连接成一个圆圈,噗的一博。碎石如粉,激起千百丈高,满空飞洒,瞬时以不可思议之力向外扩散开去。
整个大地似乎都被这道飞速扩张的圆圈覆盖而过,剧烈一颤,就如大海中突然而起的巨浪,天地之威让人还未来得及喘息,它已向天际散去,无影无踪。
天地一片沉寂。宁静得宛如什么也为发生过。
无数倥杜母和村民一瞬间都似乎变成了雕像,无知无觉,大地宛如万亿年前的古战场,远古怪兽和先民们都在一瞬间被冰川冻结,一直保持着鲜活的姿态,在这里等候了无尽的岁月。
是宇宙时空偶然间就造成了永恒的错乱。或者只是人们心中片刻的疑惑?
这一幕似乎持续了千万年之久,其实只是短短一瞬之间。
闷响又起,脚下的大地爆裂般的一动,似乎地心深处有某种支撑突然断裂了。四周的一切剧烈动荡,浓浓黑暗之中,声色触嗅都已被隔绝,只有一种感觉无比清晰——自己和这大地一起在缓缓下沉。
朝颜惊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危险。
隐约中,她听到怀玉道:“走!”然后自己手上一着力,身子已经整个飞了起来,晕眩之中似乎是在树梢不停起落,等她清醒过来,已经到了十丈开外的一棵巨树之上。
怀玉放开她,将另一手牵着的步如玉揽在怀中,淑图和阿桥紧随其后。而小瞳、南宫爵和紫萱正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端。
朝颜来不及多想,回头去看来时的村落。
她的脸色瞬时苍白。眼前是一幕不可思议之景。
整个村落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块圆形的流沙之地,树木,房屋,石块,牲畜包括所有的村民都在震动中一点点旋转着,向圆心下沉,瞬时已经陷到了腰部,然而他们的表情依旧十分安详,双手将倒置的陶罐捧于胸前,嘴唇不住张合着,似乎在念着无声的法咒。
那些刚刚从土中爬出的倥杜母正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又要重归地底,不断张牙舞抓,想要扑向正在念咒的村民,却又被泥土陷住,无论如何也不能前进半步,只有声声惨叫,死命挣扎。
片刻之间,村民和倥杜母都只剩下了地面上的头颅。
朝阳透过飞扬的尘土,将村民们暗黄的面孔镀上一层金色。他们村脸上并没有一丝恐惧,而是一种出奇的宁静。或许,直到此刻这群不死族人才真正明白了生命的最后奥义——那是无数次的复活所不曾给予的。
他们越陷越深,流土就要将一切带归地底。
旋转的黄土之上,只剩下一只幼小的手臂在沙土上欲沉欲浮。
这一定是一个女孩,因为那淡黄色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串花环。
唯一的解释是,某位母亲在最后的一刻,将自己的女儿尽力托出了沙阵。
虽然这样做只能片刻延缓了女孩的死亡,但这却是她唯一能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