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局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这里的宫人做的都是最低贱最繁重的粗活,因为掖庭局一直以来都是犯错宫人贬谪之所。
凡是在宫里犯了忌讳、惹了错误,或者被主子厌弃的人,若罪不至死,多半便会贬谪到掖庭局服役。由此掖庭局也是最不被人待见的所在,宫人们的衣食住行待遇都是整个皇宫里最差的。即便是新年时节,掖庭局上下也没增添多少喜气。
在本来就已经很偏僻的掖庭局里,还有一个更加偏僻的庭院,这些犯错的宫人每日就在这个庭院里做苦役,从天亮一直干到天黑,一刻不停。
走在空旷而颜色灰暗的庭院里,经过一个又一个正在辛苦劳作的宫人,刷马桶、劈柴、给最低微的太监洗衣服、扛重物,这里的人做的都是这样的粗活,每个人脸上都是麻木的表情。在这里分不出年龄,分不出等级,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有同一个名字——犯罪的宫人。
“娘娘,咱们还是走吧,这里……怪瘆人的……”银心紧紧靠着傅月环,有点害怕。
这里的人,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对她们两个陌生的大活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明明整个庭院里的人也不少,却死气沉沉,像是走进了坟场一样。
傅月环抿着嘴,却没有丝毫要退走的意思。
她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达到目的。
这时候,一个灰色衣裳的妇人从角落里走出来,默默地走到她们身后,开口道:“你们找谁。”
“妈呀!”
银心被身后冒出来的这个凉飕飕的声音吓得几乎跳起来,连傅月环也是吓得浑身一抖。
“你怎么走路没声,像鬼一样!”银心第一个反应便是先抱怨了一句。
妇人却只是耷拉着眼皮看她们,一声不吭。
银心便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傅月环对她使了个眼色。
银心壮了壮胆,对妇人道:“这是东宫静妃娘娘,你可是这里的主事?”
若是普通宫人,知道傅月环的身份,少不得要行礼拜见,至少也得是恭敬有加,可是这个妇人听了银心的话,却仍旧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银心和傅月环这才意识到,在这里,她们的身份似乎一点用也没有。对这里的“罪人”来说,这辈子已经是注定了的,再也用不着讨好谁了,没有这个需要也没有这个必要。
傅月环脸上便有些不好看,银心也觉得有点不自在,只好直接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姓麦的嬷嬷?”
妇人木然道:“这里没有嬷嬷,只有犯罪的人。”
银心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却又不敢发作,道:“就是从前伺候过先帝宠妃的,姓麦的嬷嬷。”
妇人哦了一声,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道:“你说的是麦婆子,你们找她干什么?”
银心看了一眼傅月环,见傅月环微微蹙眉,便对妇人道:“我们找她自有事情,你只管叫她过来就是。”
“哦……”妇人又是木然地应了一声,忽然突兀地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道,“她过不来了,因为——”她凑近银心,幽幽道,“——她已经死了。”
“啊?”
银心被她恐怖的声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麦婆子已经死了?她扭头看着傅月环。
傅月环蹙眉道:“她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腊月的第一天。”妇人嘴巴咧得更大了,“那天真冷啊,麦婆子又发疯啦,大半夜跑出去,往井里捞月亮,然后就淹死啦……”
这妇人一面说,一面瞳孔就放大起来,周围本来在劳作的人也莫名其妙地围拢过来,嘴里荷荷地说着“淹死啦”“淹死啦”。
傅月环和银心惊恐地往后退。
“娘娘,她们都是疯子,咱们快走吧,快走快走……”
银心被这些人弄得毛骨悚然,拽着傅月环便往外面跑。傅月环也是心里发毛,不敢再多待一刻。
主仆两人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又深怕那些人追出来,不敢停留,沿着狭长的甬道又跑了好久,确认已经离那个可怕的庭院远远的,才敢暂时站住脚,剧烈地喘着气。
等到两人的气息平稳下来,才一转身,就又被眼前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奴才拜见静妃娘娘。”
一个灰色衣裳的太监跪下去,给傅月环行礼。
傅月环本来就被那些妇人吓得不轻,这个太监冒出来得又恨突兀,像是从地下钻上来一样,更是让她惊骇。
银心也很惊惧,愈发疾言厉色道:“你这奴才怎么回事?想吓死娘娘吗?”
那太监一直低着头,嘴里道:“奴才不知吓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声线却很平稳,似乎并不真的认为自己犯了错。
傅月环和银心被这个掖庭局搞得神经紧张,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这太监礼也行过了,傅月环随口说声起来吧,拉着银心便要走。
刚走了两步。
“静妃娘娘,不想找麦婆子了吗?”
脚步戛然而止。
傅月环回过头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