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会找皇宫里最好的太医为你治病,帮你早一点恢复记忆。我真不希望你忘了我们曾经在宫中共度的那些岁月。对了,你还记得公主府怎么走吧?”映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丹唇微翘,眸转精光,让映弦联想到黑暗中逞艳流魅的罂粟。
两人约好日后接头时间和地点,便互相道别。映弦盯着映雪远去的背影,又抬头望望夜空,感觉自己像被老天爷寻了一回开心。毫无预兆地来到一个奇怪而陌生的世界,遇到一些陌生而奇怪的人,然后被告知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自己却全无印象。冷风溜入领口,映弦不禁打了个哆嗦,可心中却同时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仿佛一个刚长大的孩童,睁着好奇的眼睛迫不及待投入成人的世界,去迎接属于自己人生的福缘,或者祸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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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路人的指示,又费了一番体力,映弦终于走到了栖梧街,文嗣公主府。
夜幕下的公主府呈现出隐约的轮廓,巍峨森然不可直视。高墙耸立,朱门紧闭,一对石狮子忠实地半蹲在门口,张口欲啸,旁边各立有一个手持长枪的卫士,正以警惕的目光扫视过往行人。映弦想:他们应该认识我吧?长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没走几步那左首的卫士已认出映弦,惊道:“映弦姑娘,你……你回来了。我这就去禀告公主。”
不多时,映弦已在下人引领之下,穿过门庭,步入一间大厅等待。进门即睹匾额上题着“有无堂”三字,下方挂一幅水墨山水,湖山相映,烟霏雾集,远方圆润的山丘脚下林木深蔚,近处水面漂起的孤舟与滩头形意相连。淡雅幽旷,皴笔可谓神妙。山水画左右又是一副对联,联云:皆怀玉宇持笏立,独念寒江抱琴眠。八仙桌立于大堂前部,两旁各置一张太师椅,桌上放一个紫砂茶壶带一圈茶杯。另有一张檀木案距离厅门稍近,案上立着个褐色的双耳雕花瓷瓶,横逸斜出几枝红梅。颜色略槁,坠落的花瓣懒洋洋地躺在案上纹丝不动。厅堂东西两边又面朝面各停放了两把竹椅,青碧如洗,没有任何文饰。此外,还有一盆石竹一盆石景置于八仙桌背后的云纹花架处,几副字帖挂在东西墙上。其中一幅流丽飘逸,不激不厉,临摹的正是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待映弦坐定,几个丫鬟轮番上前问询,叽叽喳喳的,又是关怀,又是嗔骂,却又怕映弦饿着,递上一盘点心。那点心个个做的像花儿一样,玲珑繁复,以丹蕊为心向四周婉转而开。映弦好奇地拣起一个淡红色的丢进口里,牙齿切磨间,只觉甘甜馥郁,一股玫瑰的滋味跳跃在舌尖。再尝一个白的,却是清雅宜人的桂花味。
映弦与丫鬟交谈不出片刻,记住了穿黄衣的叫兰裳,穿红衣的叫蕙衣,又一个穿蓝衣的唤作馨亭。三人皆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姿容俱丽。兰裳是鹅蛋脸、杏核眼,温柔甜美,衣香冽人。蕙衣娥眉曼睩,声音清脆利落,问问题问得最多的便是她。馨亭却柔柔淡淡好似一抹秋风,也不多说话,抿嘴看着蕙衣盘问映弦去向。
“你还没回答我们这一天你都去哪了?老实交代!消失了一整天,没把大家给急死。也不留个信。”
映弦没好气地说道:“各位姑娘,你们也先别管我去了什么地方,倒是给我找一个大夫要紧。”
“你这是出了什么病了?”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碧绿色的声音。这是映弦的第一感觉。忍不住望向门帘。一个白衣女郎掀起棉帘施然步入。幽香沁鼻,仙骨珊珊,映弦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与那女郎照面。
映弦感到这一刻自己停住了呼吸。
比冬梅更清冷,比秋谭更静谧。
流风回雪、轻云蔽月的气质,一看是娴雅,再看是冲恬,三看竟成了孤独。
映弦不知,曾有人为她作五律一首,仅能略呈这一段清姿、三分神韵。诗云:
裁冰兼漱雪,曳曳步城东。翠黛横云岭,瑶环响惠风。
山幽梅自著,月近影难同。却问谁家子,相逢是梦中。
她是郁国文嗣公主,司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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