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见到我的一刻,先是一呆,继而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欣赏,但很快便收敛了下去。如果不是我跟了她那么久,绝对看不出来。
“在天牢里都记得化妆,不枉跟了我一场。”
等到话出口,就已经是淡漠的语气了。
我强笑:“婉儿没有让陛下失望,就知足了。”
她怔了怔,最终,仰天看向别处:“这朵梅花妆不错,挺适合你。”
“谢陛下。”
傲雪寒梅,是冰冷的季节里犹自敢绽放的花儿。铁梅铮铮,在冰雪晶莹里一枝独秀……正如你啊,一代女皇,武则天。
只是,既已打算离开,又如何能告诉你,这多梅花妆是对你的缅怀。
客套完,两人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最终,竟是她先开口:“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朕还愿意收留你。”
一个“收留”,优越感跃然而出。
我苦笑:“不必了。婉儿已经决定了。谢陛下抬爱。”
她蹙眉,走了过来,捏起我的下巴,怒气喷薄而出:“抬爱,不错,朕能把你抬上去,也能同样抬起别人。你,上官婉儿,并没有什么特别。”
“婉儿知道。”我含泪强笑。
既然我上官婉儿没有什么特别,你为何要失控?
你武则天,可是从未这么失控啊。
唔,猜心,真的好累。你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我已经不想再猜了。
“好,既然你坚持要求,那朕就成全你!从今后,你给朕滚去陪你的破书去!”
她放下我的下巴,傲然转身。
望着她挺如凌霄的背影,我含泪下跪:“谢陛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只清楚记得她那天的话:朕能把你抬上去,也能同样抬起别人。你,上官婉儿,并没有什么特别!
是的,我果然没有什么特别。
因为一个月后,就有一个女子来到了京城,被武则天钦点为尚宫。
她叫谢瑶环。
谢瑶环是蜀地女子,有着天府之国才能孕育的白嫩肌肤,天然通透,犹如剥了壳的荔枝。
同朝为官,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都差点晃神。
她说不上极美,却晶莹剔透得如同婴儿。更重要的是,她眼睛里,写着灵气,她的眉峰里,刻着英气。
于是,我知道:武则天,又一次找到了她的“武团儿”,或是“上官婉儿”。
确实,我们都没有什么不同,都可以被替代。
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进宫受宠后,我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一次宴会,她抱着那两个女扮男装的人,醉笑着让大臣们给她的两个宝贝作诗,我都没有生气。
还记得那天,她醉眼清眸,斜睨着我:“上官大人是我朝文坛第一,就由你,来给我的六郎写一首诗吧,赞美‘他’的美丽。”
我依然可以冷静回答:“婉儿才拙,怕玷污了六郎的美貌。”
一个拍马屁的官员出来打圆场,赶紧说六郎美如莲花,让自己诗兴大发,并当场赋诗一首,极近拍马屁之能事……这才勉强过关。
坦白说,事后我并不怎么难受。既然决定离开,就知道后面不能奢求什么。
可,这一次,我却心痛了。
很痛,甚至痛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