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原良彦刚刚追进大门,就被两个随扈齐齐闪身拦住了。
他圆瞪着两人,怒吼,“你让开。”
西田慢条斯理的走到他跟前,行礼道:“大河原少爷,我想你需要整理一下。”语调平平淡淡,让人生不出一丝不悦,倒是能感觉其中的善意。
大河原良彦刚刚不觉得,此刻听了西田的话,顿觉难耐的很,忍不住的动了动肩膀,贴身衣物被冰冷的雨水侵湿,紧贴皮肤,毛孔被堵住般呼吸困难。脚下的鞋子里灌满了雨水,丝丝凉意从脚底直窜五脏六腑,身体不可抑止的哆嗦起来,冷,真的好冷。
可是,此刻,他必须趁热打铁,他可是打定主意赖着道明寺,不达目的不罢休,可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耽误了。因为道明寺的外套对大河原良彦来说有些大,他抬手拢了拢了领口位置,执拗的看着西田,道:“不用了,我......”
突然鼻子一痒,一声“阿嚏......”格外响亮,让他把话吞了进去,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大河原良彦对上西田面不改色的脸,快速低下头,企图掩饰脸上乍现的尴尬,真是太丢脸了。
西田扫了一眼他有些泛红的耳朵,仿若没看见,自动忽略他的未说完的话,道:“大河原少爷,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你明天可以和少爷一起回东京。”
大河原良彦闻言,倒是放下心来,也对,这可是道明寺的家,他能跑哪里去。想通后,他讪讪的揉了揉鼻子,嘟哝了一声,“那就打扰了。”声音几不可闻。
西田转身领路的那一刹,眼底浮现一抹笑意,心里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
就这样,大河原良彦跟着西田走进道明寺御所。
半个小时后,大河原良彦跟在西田站在一扇纸糊的格子拉门前,身上已经穿回他自己的休闲装,整个人一扫刚才的狼狈,用一种近乎炽热坚决的眸光紧盯着门,仿佛想要破门而入般。
西田双手放在膝盖上,跪坐在门前,头微微一低,道:“少爷,大河原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四爷的声音很小,感觉从很远的地方穿透那层薄薄的糊纸飘了出来。
不知为何,大河原良彦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眸光的炽热倒是收敛几分,拉了拉衣领,走到门口站定。
西田伸手拉开门,对大河原良彦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大河原良彦深吸一口气,抬脚缓缓的走了进去,几乎在瞬间,门在身后阖上,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
大河原良彦的心陡然被提起,低着头,用余光扫了一圈,房间的装饰和道明寺在鬼屋的办公室一样,连摆设都差不多,自顾自走到书桌前,弯腰道:“道明寺,我要跟着你。”
房间一片静默。
半响,终于忍耐不住的大河原良彦猛地抬头,刚要说话,空无一人的书桌让他一噎,敢情,他被耍了,咬着牙,心头不由一阵气闷。
这时,四爷的声音传了过来,“进来。”一贯冷淡的声音,此时多了一丝慵懒的意味。
大河原良彦循声望了过去,原来,在书房最里面有一间供休憩用的敞开式和室,因为门口放着一个山水画屏风,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他立刻走了过去,穿过屏风,眼前的道明寺让他不由张大嘴巴,看呆了。
只见,道明寺身穿湛蓝色套装,样式独特,似睡衣,似和服,又似唐装......简简单单,宽宽松松,硬是让他穿出一种独一无二,用言语无法形容的贵气。
他随意的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左手捏着一串翡翠佛珠,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偶尔摩挲着圆润的珠子,眼睛微微眯着,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所有的幽深,虽脸上的棱角依然冷峻淡漠,却多了一丝云淡风轻的柔和。
在纸罩座灯的照耀下,周身仿佛氤氲了一层超然绝尘的神圣气息,让他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转瞬间,大河原良彦猛然回神,小心翼翼的放缓了呼吸,蹑手蹑脚的走上前,站在和室入口边,脱下鞋子,规矩的摆放整齐,然后双膝着地正座,双手放在榻榻米上,低头弯腰:“道明寺,打扰了。”
须臾,一个凉凉的鼻音传来,“嗯。”
大河原良彦小心的沿着榻榻米边缘走到四爷对面的蒲团后面,拘谨的跪坐,整个礼仪绝对标准的无可挑剔。
四爷一语不发,手指倒是开始不紧不慢的捻动佛珠,整个和室一下子陷入令人诡异的沉寂。
大河原良彦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叠纸,凝神看去,是自己临摹的毛笔字,白色的宣纸上,除了黑色,另外多了一种颜色——红色,他看不清写的什么,只觉得黑色和红色照相呼应,眼有些花了,心被提起,一种紧张的情绪心中蔓延。
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商场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在藤野家的时候,不止一次他偷偷听见舅舅和外公的对话,言语间均是对他能否胜任大河原家继承人的担忧。
他从来没有在乎别人如何说他,哪怕是他的亲人,他也对大河原家继承人的身份浑不在意。
他一直明白,按照大河原家训,除了儿子还可以由女婿养子继承家业。
妹妹很优秀,他一直坚信妹妹的丈夫也一定是优秀的。只要父亲的认同了妹夫能力,收为养子,大河原家交给妹夫,他无比放心。
那时候,他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坚信,就算他最后一无所有的扫地出门,妹妹也不会坐视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