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当年被派去修水坝的那一批劳工,之后又被安排去了盐场。再然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都送了性命。
是故意纵火?还是意外?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为什么杀他们?
莫非,为了保密?
但是也不至于就……
韩琅陷入了沉思。
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到了马有义住的小屋前,想再找找线索。这一来就发现了异样,门虚掩着,门口有了新的足印。韩琅心里一惊,便潜伏在屋外细细观察,不出多时,果然听见屋里有衣物摩擦的声音。马有义回来了?还是……
他握紧剑柄,一个闪身窜进了屋内。剑刃出鞘,一股凌厉寒气直向里头那人逼去,对方吓得哇哇直叫,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双手挡在身前哭喊道:“饶命啊!饶命啊!”
韩琅觉察不到这人有丝毫内力,这才缓缓收了剑刃:“你是谁?”
“马……马有义,”对方战战兢兢道,“你跟他一伙的是不是?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们留着我这条贱命也没用,不如让我再多活两天就当积德了行不行,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吧!”
“你就是马有义?”韩琅狐疑道。眼前这人浑身脏得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头发打结,满脸污垢,身上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灰的漆黑斑痕。他只能勉强看出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非常瘦,几乎皮包骨头。
这人一呆,随后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我。”
韩琅有意套的他的话,故意不提状纸的事情,绕着他走了一圈,以增加无形的压迫感:“你且说说,我凭什么要放你一马?”
“小的……小的已经,”这人突然结巴起来,接着一个猛扑又朝着韩琅跪下了,哭叫道:“大侠走吧!你走吧!小的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小的保证什么都不说,你就走吧!”
韩琅不解,按照牢里拷问囚犯的习惯,再次抽出了刀刃。明晃晃的刃尖照亮了马有义的脸,对方显然受到了惊吓,身子猛地一颤。可韩琅不明白为什么,马有义坚决不愿再说出一个字,只是不停地哭喊求饶,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这倒让韩琅有些没辙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实话实说道:“安平县衙收到的状纸,是不是你写的?”
马有义顿时色变,紧张地看韩琅一眼,道:“我不知道什么状纸。”
韩琅微叹一口气,道:“你看我这袍服,还真当我是来害你的小人不成?”
马有义一阵犹豫,小心翼翼地打量韩琅,又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韩琅趁机把屋子四周打量了一番,里头还是空空荡荡,不过榻上扔了几条带血的绷带,灶台上有药罐。他走过去一看,里头装的只是很常见的艾叶,林子里就能采到新鲜的。揭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韩琅险些被呛得咳嗽,连忙盖上了药罐。
“你受伤了?”韩琅问。
马有义的左右手都搭在身上,好似皮肤很痒一般,不停地搓揉。等了好一会儿,韩琅都快失去耐心了,他才用极低的声音道:“……县令大人看到状纸了?”
韩琅决定小小地撒个谎:“对。”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你能护我周全么?”马有义打了个寒颤,声音越压越小,韩琅不由得俯下身去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我已经活不长了,但我想痛快地走。别让他们杀我,别让他们杀我……”
说着,他那一双枯瘦仿佛骷髅的手,猛地拽住了韩琅的领口。韩琅一惊,立即挣开,手中剑刃又指向这人的脖子。可是对方就像看不到锋利的长剑一般,像条巨大的蛇一般又缠上来,手指拽住了韩琅的裤脚。不知道为什么,韩琅一瞬间似乎闻到了一股怪味,接近于艾草腐烂的气味。
韩琅一低头,突然看到马有义的脖颈后面,有一块鲜红得能滴下血来的疮疤,那古怪的气味就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马有义继续伸出干瘦的手掌,像攀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韩琅的衣角。
“我护你周全。”韩琅只能这么说道。
马有义闭上眼,重重地呼出来一口浊气。他当着韩琅的面,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关上了窗户,门,然后点燃了灶台里的炭火。一股刺鼻呛人的艾草气味再次散发出来,韩琅不得不皱眉掩鼻,马有义却像感觉不到一般,整个人飘飘荡荡的,又一头栽回了韩琅面前。
“你别在意,”他说,“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然后他开始讲一个故事。
“我已经够苦命的了,没钱没势,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镇上我惹了点事,就被抓了,说要判我劳役。我说我识字,会写,还会点拳脚功夫,能不能轻点罚。那官差老爷说不行,就把我弄去修水坝了。”
韩琅静静地听着。
“同去的有三十一个人,做木工的,做石匠的,也有我这样被罚劳役的。去的时候还是大冷天,冻死人了,谁都不想干活。后来没多久,有个工头来找我,问我是不是会认字,还会打架。我肯定说是,他就把我单独叫到一边,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姓罗的。然后工头给我们塞了几个铜板,让我们当头儿,管好那些个人,不让他们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