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青霜神剑打算再一次回归旧主?
方才,青霜出鞘,那一道接着一道凌厉如罡的剑气,宛如长鞭劈开风尘狠狠抽打在身体,又宛如万箭齐发穿心裂骨而来。
明明知道是蚍蜉撼树,她没有立即躲避,反而非常任性的动用百年修为来对抗一道道侵袭而至的剑气。
意料之中,浑身上下如被撕裂一般,疼痛异常。
吕珠若有所思的低下脑袋,左手按住胸口,为了验证什么,浅浅的呼吸一下,喉咙之中顷刻多了一股浓稠的血腥气息。
呂珠的面色变得很严肃,然而,不见棺材不落泪,按住胸口的纤长手指轻轻一挑便拨开衣襟,脖颈至锁骨一大片肌肤并不是正常状态的白皙皮肤,而是呈现出黑青色。
嗬,还真是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呂珠抬眸望天,苦笑。
光线黯淡的厢房里,吕珠蜷缩在角落,双眸泛着猩红血色,牙关紧咬。
令她难以承受的灼热暗流在四肢百骸窜动,忽而涓涓细流,忽而汇聚成股,所经之处皆勾起一阵又一阵被熊熊烈火炙烤的痛苦感触。
出于自保,呂珠妄然催动法术护体,岂料灼热暗流涌动得更加迅疾,骨骼先是喀喀作响,接着,一根接着一根崩断,甚至是五脏六腑,亦纷纷破裂。
吕珠无法再承受这种极似天谴的酷刑,脸色刹青刹白如风云突变,血染的瞳眸闪过一丝发狂的碧光,被咬出血渍的唇瓣发出一声又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
浓稠的黑血,突然从吕珠的口中喷出!她的元神开始蠢蠢欲动,欲在这一刹破体冲出!
灼热暗潮如有灵性,登时收拢,旋又立即张开,变作一张细密不漏的天网,把元神紧紧束缚在肉身之中。
元神无法逃逸,只能不断冲击着头颅天灵盖处那一小片最薄弱的肌肤,不多时,天灵盖被强劲的妖力冲破,一道碧光霎时从头颅迸出!
天网再一次收拢,分化为千丝万缕,捆住元神!
就在这万分凶险的关头,一道金色的光芒骤然的从天而降,倾落在吕珠的头顶,将她整个人细密周全地覆住。
金光,似和风,又似细雨,润泽吕珠残破不堪的肉身。
破裂的脏腑开始一一愈合,坼裂的肌肤亦被逐片修复,四肢百骸的炙热烧灼感也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游遍全身。
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恐慌。
就连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吕珠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之中缓缓睁开澄亮的双眸时,金光早已不见,润物细无声的清凉之感亦消失不见。
吕珠仰躺在地上,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许久之后,唇角扬起微弯的弧度,冷嗤:“须菩提,来都来了,躲躲藏藏不肯现身是什么意思?”
空荡荡的寝居,不见须菩提,惟有她低嘎嘶哑的声线在回荡。
吕珠不禁意外。
吕珠思忖片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突然从地上坐起,孤高冷傲的抬起脸庞,仰面望向半空,放肆大笑,既是嘲笑须菩提,亦是嘲笑她自己——
“须菩提,这是你对我第二回出手相救。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神佛,明明事不关已,却偏偏做不到心如止水,一次又一次对我动了恻隐之心。”
“想起你在过去的日子里常和我说佛偈,说什么‘夫生辄死,寂灭为乐’。如今你不在须弥山享乐,一次又一次下界救我,难道连你自己都忘了‘寂灭为乐’这四字箴言?”
“我越来越好奇,数百年的你在南海观潮时究竟见到了什么、又为了怎样的风景而心念一动?以至于有了我的存在?甚至是,见不得我元神寂灭?”
犀利又饱含挖苦的话语在寂静的空间里扩散,得不到任何回应。
呂珠怒从心中起,猛的抬手拔下发簪,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垂落于脑后,手心里一支尖锐的银发簪被她朝半空恶狠狠甩过去:“须菩提,少给我端着,出来!”
银簪打在半空,激起层层涟漪波动,在波动的正中之处,金色光芒再一次从天而降映照在呂珠的面容。
万丈光芒之中,七彩祥云缭绕,香风习习,无量善佛须菩提出现在半空之中,身披锦斓异宝袈裟,手中九环锡杖银光璀璨。
呂珠唇角勾起,语调是一贯的奚落:“我说,几百年来你每一回现身,每一回都作这般扮相。一成不变的模样,我都看烦了,你难道就不曾有过一丁点的厌倦吗?”
很清楚这一类的讥讽肯定得不到须菩提的回应,呂珠双手环胸,趾高气扬,接着道:“我差点忘了,你是佛,属于天界众生,不可以心生厌倦,否则,极易产生【常、乐、我、净】四大颠倒之念。嗔念起,天人生五衰之相,修为尽毁,堕入恶道。”
所谓天人五衰,即是天人怀有【常、乐、我、净】颠倒嗔念之时而出现的五大衰相——衣衫垢秽,头冠萎悴,腋下流汗,秒身臭秽,厌居神座。
五大衰相显现,天人必死。
嗔念,必死……空落落的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某些模糊难辨的场景,呂珠倏的住了嘴,脸色微微僵硬
云端之上的须菩提看着呂珠,开口道:“你悟性高,既已知晓‘常、乐、我、净’这四大颠倒嗔念,又为何屡屡在人间作恶,将‘无常’视作‘有常’,将‘无我’妄作‘本我’?”
见须菩提又开始滔滔不绝讲述佛理,呂珠嘴角一撇,冷漠对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须菩提从云端降下,缓步走到呂珠面前。
“你并不是听不懂,你只是忘了过去。”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