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芙蓉江底处所修葺的玉宇琼楼与人间一般无二,不过照明所用一概为冷火荧光夜明之珠。
公孙夏坐在卧房之内,回忆方才川后所言,推敲其言外之意,不由蹙眉不悦,依旧忧心难解:如今虽然已摆脱屏翳的掌控,但仍然难免沦为他人的利用工具……苌戈为重结天罡如此不遗余力,天下苍生有谁不是仰其鼻息而活……人生原是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捉掇,便超然此场中……
涟漪从一侧推门而入,笑容依旧妩媚多情,柔声问道:“公孙大人愁眉不展,可是有何烦心之事?不如说出来,让妾身为大人解忧。”
公孙夏假意笑了笑,侧过脸看着一侧温柔若水的艳丽女子,叹道:“涟漪姑娘可还有何指教?”
涟漪素手纤纤从随身带来的食盒里取出几样精致的糕点,“方才酒宴之中,见公孙大人并未动箸,涟漪特意准备了一点小点心。”
涟漪试探性地看了看公孙夏略显冷漠的面孔,假意摔倒,似一不小心顺势倒入公孙夏的怀中。
公孙夏笑容自若,观其神情并未有太多波澜,并不理会怀中仪态万方的妩媚佳人,将其缓缓推开。
被公孙夏推开的涟漪的笑意里颇带怨怒,看着公孙夏略显铁青的下巴,伸手抚摸道:“公孙大人须髯若戟,行事却如此不丈夫……”
“己之情 欲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公孙夏笑意恬然自若。
涟漪自恃美貌,世间无不重颜色之男子,今夜却未能让这公孙夏对自己有半分青眼,仔细看着眼前的男子,萧萧肃肃,清清冷冷,让涟漪不由暗自心动。涟漪双手扣在公孙夏的肩上,轻声问道:“公孙大人,请恕小女子方才冒昧了,夜已深了,还请早些休息。”说罢,涟漪掩口娇柔一笑,飘然离去,只留下这阁内依旧泛动的水波。
……
海棠苑内的那间别院里,几株新移植而来的蔷薇初露微葩,幽香浮动。周幼薇无心入睡,今夜月夜昏沉,心事难酬。
一只黄鸟从漆黑的树枝上飞落,落在周幼薇的手侧,蹦跳不停。周幼薇有所察觉,从黄鸟脚上取下一张小笺。
是师父……周幼薇心头微微诧异,将小笺展开,仔细阅其上文字,心中不免疑惑,为何师父让我此时返回画卦台……师父语气十分焦急,却又不肯于信中说明缘由。周幼薇轻轻抚摸黄鸟的额间, 低声道:“你回画卦台告诉师父,幼薇终于等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此时断然不会离去……还请师父宽恕幼薇不敬之罪。”
黄鸟在周幼薇身侧蹦跳一阵,叽喳鸣叫了几声,似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语气,扑腾飞起之后,于天空盘旋一阵,又消失隐没于这幽黑寂夜。
周幼薇从屋内取出玉龙笛,坐在蔷薇花架下缓缓轻吹。
……
海棠苑的笛音传至云麾将军府上守夜之人的耳中,几人回望笛音传来之处,纷纷道,这曲子如此细腻婉转,不似往日里所听的笛音,多了几份幽思和眷恋之情。
……
长洲罗浮山的秘境之中,沈素素将素白的双手探入泠泉之中,舀水轻轻清洗着自己略带困倦的面颊。
“若是困了,自需睡眠。”王静和从采撷来几枝艳丽的红梅,斜插在玉石桌面之上的一只小巧雅致的银胆鹅颈瓶内。
沈素素声音满是疲态,缓缓说道:“这里是梦境,若是睡去,便是梦中之梦,岂有再醒来的一天?”
王静和修剪着几枝梅枝,莞尔道:“诸人都在梦中听,云梦复说梦中梦。如今你还是不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那我问你,在长洲之外的地方你所经历的,你如何确定那就是真实的?”
沈素素已经无力分辨,在这幻境的时光,仿佛被抽去了岁月的痕迹,感觉自己在这里待了很久,却又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如此,似真似幻,让她无所适从。
王静和走至沈素素身侧,将她扶起,以手指轻轻点过沈素素的额间,柔声道:“困了就该睡,不论在哪,都是如此。强撑着,也是无用的,不过自讨苦吃。”
沈素素微微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不困。”
“你于外面自然有功力护体,长时间不睡,也是能支持。但在这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弱小女子,如此折磨自己的身体,又是何苦?”王静和牵起沈素素的手,将其领至一张梅花所化的卧榻之前,“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