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巫山之上的红痕愈发殷红,带着残阳沥血的余辉。秋风拂过,山间的草木飒飒作响,似随着风声缓缓而歌。
巫山峡谷间的那间草庐前的那处崖谷,有一块伸出悬崖约半丈的光华石壁,秦云羡便坐在此处冥息静坐。那株青翠的小草也学着秦云羡的模样,在这石崖之上盘腿静坐,静静等待着夜晚的到临。
突然一侧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小草连忙跳上秦云羡的身上藏进了秦云羡的怀中,小心地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来人。
李冬梅一身石榴红裙,头戴一个硕大的假髻,满头珠翠颤动,步履艰难地爬上这山巅,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秦大哥,你怎么住在这么难寻的地方……这里空间狭窄,气流紊乱,又不好施展腾云的法术,走得我好辛苦。”
秦云羡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李冬梅,淡然一笑,问候道:“许久未见了。”
李冬梅放下手中的两个赭色陶土坛子,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道,“秦大哥,你都不回蜀山看看,他们都很想你……可是听说你不喜被人打扰,他们也不敢来这里探望。”
秦云羡淡然一笑,悠然叹曰:“这里清苦,他们安心于山上修行便好,你也是,勿须如此费心。”
李冬梅憨笑几声,用略带狡黠的口吻说道:“这次是非打扰不可了,这是我新酿的桂花糖,用陶慧姐门口的那株桂花树上所结的桂花酿造的,配上了最好的蜜糖,存封了两个月,如今拿来喝是最好的。我知道秦大哥不饮酒,就带来这桂花酿的蜜糖。”
“原来是用师祖门口的那株桂花所酿,自然是要尝尝的,劳你费心。”秦云羡笑容淡若轻云,从李冬梅怀里接过那两坛桂花糖。
李冬梅憨憨地笑着,“秦大哥,这两坛是梁姐姐亲手酿的,我们还存了不少,你若喜欢,过几天再给你送来。”
秦云羡面容平静,缓缓点头道:“蜀山近来如何?”
“暂且没什么事情,不过前几天,岳大哥离开了蜀山,赶去了昆仑。”李冬梅望着秦云羡愈加清瘦的面颊,缓缓地说道:“听石灵说,甘露境里的妖类越来越多,很多是为了躲避别的修仙门派的迫害而逃入酆都的。”
秦云羡缓缓点头,“苌戈又要故伎重演,东海外也出了大事,如今人间魔域都自顾不暇。”
李冬梅点头,面露忧愁之色,“梁姐姐这几天也是忧心忡忡的,本来她想亲自过来看你,不过如今也是脱不开身。”
“她如今身为掌门,不该因为其他无关紧要之事而耽误门中事务。”秦云羡语气平静,故意装作未听出李冬梅的言外之意,“我于这里亦是为了防范不测,此处天穹为最薄弱之处,红痕还未退却,恐再有天塌之祸。”
李冬梅垂下头,拨弄着手指,迟疑片刻头才鼓起勇气抬头看着秦云羡,问道:“秦大哥,你真的已经忘记了何月棠么?”
秦云羡虽然早料到李冬梅会做此疑问,但被听闻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还是心疼难抑。秦云羡眉头紧蹙,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此事休要再提!月棠的事情已经和我无关。”
李冬梅被秦云羡此时的语气吓住,微怔片刻,才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改问的。”
秦云羡眉头紧锁,神色黯然,“抱歉,是我失态了。”
李冬梅将头埋得更低,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刚才在峡谷里看到何姑娘了……”
“什么?!”秦云羡惊愕问道:“你可有看错?!”
李冬梅漆黑的眼睛怔怔的望着秦云羡关切的目光,断断续续地说道:“隐隐约约看到了,好像是何月棠,她沿着这峡谷里缓缓走着,像是在找着什么……我想要追上,却因为我的御剑术太不熟练,在这里不好施展,追了几步就追丢了……”
“为何不早说!”秦云羡担心地向山崖下望去,“你在哪里看到了她?”
“就在当年天魔之战的神女峰附近……”李冬梅语气变得支支吾吾,看见秦云羡此时关切的神情,她也感到了秦云羡此刻的痛心与焦切。
秦云羡不由分说,立刻向神女峰之处赶去。而那崖壁之上,就留李冬梅一人怅然凝望:情爱之事,李冬梅自己从未留心过,但作为旁观之人,她虽然不知晓此事的前因后果,但也听闻何墨不许何月棠再与秦云羡见面,何墨也嘱咐几位老友不得再提及此事……可如今,红线已牵,姻缘既定,剪断也是无用,如那藕断丝连一样,更加纷乱无序。
“这便是剪不断,理还乱么?”李冬梅若有所思地摇着脑袋,当年也曾见陶慧姐姐在桂花树下吟着这句。
……
巫山神女峰侧的那弯碧水深潭不可见底,夜幕笼罩之下,水纹反射着粼粼月光。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江山游已遍,却回烟棹上高唐。”何月棠沿着崖壁一侧险峻的道路缓缓走着,仰面看着夜色中俏然傲立的神女峰,悠然念道:“我猜你应该在这里,为什么要躲着我……要从我的记忆里消失?我每次要寻到你的时候,你却又没有了踪迹,你可知,我这样真的好苦。”何月棠努力拼凑着方才忆起的片段,想要回想起那于记忆中转瞬而逝的人的面容,却也是徒劳。何月棠看着黝黑不可见底的谷底,聆听着四周秋草枯木随风而动的萧萧之音,恍惚中,脚步已经变得虚浮不稳,一阵罡风吹过,何月棠如一片飘零的树叶,从山巅跌落。飘落之时,何月棠并未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一丝释然,脸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平静地说道:“我……好像感觉到了……”
……
那间草庐里,昏暗的油灯飘忽闪烁着。李冬梅关切地看着卧榻上昏睡不醒的何月棠,“月棠是因为忧思过度,而心力交瘁。她睡一会就好了,秦大哥不用太担心。”李冬梅为何月棠把过脉后,将何月棠的手腕放回薄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