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静静听着,暗忖你既來京告状,自然少不了到海瑞那儿去,海瑞这人刚直不阿,宁可自己在家种菜吃也不贪污,今天梁伯龙在金殿上大骂所有人都是贪官,他能不动声色,直到后來才将准备好的告诉材料呈上,显是经过了策划安排,你们到现在还不将这层说破,是小心回护着他,显然对我仍有顾虑,此刻心里虽然明白,面上仍保持了笑容,点头道:“小心一点自是应该,”
张元忭笑道:“别说了,那天你们走后,梁先生看完唱本,居然不接这个戏,”常思豪道:“哦,梁先生爱戏如痴,有这等好戏,岂有不接之理,”梁伯龙一笑:“吾是何等样人,瞧他那副样子,就知必有奥妙,看了两遍唱本,察觉里面大有文章,假意辞演略一深沉,便把他这实话逼出來哉,”
张元忭摇头而笑:“我这一说实情,梁先生立刻把戏就接了,丝毫沒顾虑可能会招來的祸事,其实我最初是想瞒了他,借他的名头和技艺,把这出戏在京师唱响,引來关注,好为青藤先生申冤,根本沒考虑过他的安全,说來私心颇重,真是惭愧无地呀,”
梁伯龙嗔道:“诶,这说的是哪里话來,侬出手为公道,吾做事凭良心,大家彼此彼此,何必客套,要说私心,吾倒也弗比你差哉,”说着转向常思豪:“当时吾带着戏班子排练得妥帖,正准备公演,却赶上独抱楼装修停业,正在发愁的时候,刘总管过來寻吾,说侬这边得了宅子要入住,要跟吾约订堂会事宜,吾这才知了侬二人的身份,也就想出了借路搭桥,接近皇上的主意,”
常思豪这才明白事情的來龙去脉,大笑道:“好个梁先生,弄了半天,原來我们都教你给捉弄了,”
梁伯龙一叹:“说实头话,吾们做戏子的在台上人人喊好,下了台有多少人愿意正眼窥一下,就算肯结识,表面客客气气,心眼里也是瞧勿起,可自相识以來,侬对吾可是莫得一丝亏欠,这件事体若是一个弗慎,非但吾们整个戏班子都要掉脑壳,更要连累侬和刘总管,那时候可是道什么歉都晚了,吾这事体办得……唉,真个是无够义气哉,”
刘金吾道:“嘿,算你还有点良心,”
常思豪笑道:“梁先生这话不见外吗,你为一个闻名未见过面的朋友,都可两肋插刀豁出性命,如果这不叫义气,那天下便再沒义气可言了,”
戚继光佯嗔道:“说起來前两天咱们可是见过面的,你们明知我和青藤先生曾是同僚,來替他告状却不把我叫上,两位这是瞧不起我戚某人哪,”
张元忭道:“当今朝堂上徐阁老只手遮天,告这状是九死一生,我们搭上这条性命倒也罢了,怎能轻易拉戚大人下水呢,”
梁伯龙笑道:“说什么只手遮天,其实权重位高自然就有威势,也是常态常情,哈哈,”
戚继光在胡宗宪出事后选了明哲保身之路,对徐阶的敌意也不是那么明朗,常思豪心知在这一层上,梁伯龙对他还有顾虑,当下道:“先生不必掩饰,其实我们都是一条路上的人,”跟着将戚继光受徐阶排挤以及程大人等事简要讲说一遍。
梁伯龙喜道:“这么说來,大家唱的一台戏,那就更沒有外人哉,”五人相视而笑,刘金吾道:“要说起來,这回还多亏了海瑞,他去年被嘉靖关在牢里,是徐阶拼命保他,沒想到今天,他倒反了水,”
戚继光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公是公,私是私,分得不能再清楚了,当初在浙江,我对他这倔劲儿可也有过一些领教,”
常思豪扫着两人表情,见戚继光言语诚笃,显然说的是实话,刘金吾则眼神狡黠,以他在官场上的机灵,显然也猜到了海瑞预先参与之事,当下点过去一眼,刘金吾会意,冲着含笑不语的张元忭点点头,也就不再深说。
梁伯龙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元忭,侬在殿上,因何那么着急谢恩,咱们若是坚持请命,或许能让皇上把青藤先生无罪释放,如今只是免去死罪,却还要押在牢里,未免勿够圆满,”
张元忭道:“你在殿上大说胡宗宪冤枉,我冲你使眼色,你也沒瞧见,你就沒想想,为什么后來我说到胡少保的事只是一带而过,你要知道,现在徐阁老手握大权,青藤先生的事和他隔着好几层,咱们的御状一告上來,一定要有个结果,他为了平复此事,或许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要给胡少保翻案,那就呛了他的肺管子,如果咱们坚持强调这个,他一定力压此事,到时候不但翻不了胡案,连青藤先生也必死无疑,”
戚继光点头:“不错不错,皇上最后也只说徐渭的事,对胡案只字未提,显然也是有过这一层的考虑,这样的处理,也算是现阶段能让大家都可接受的最佳方案,”
梁伯龙迟愣一阵,仍觉可惜,张元忭道:“唉,不管怎么说,保住了徐先生这条命,总算沒白忙一场,”
刘金吾嘿嘿笑道:“人苦不知足啊,这会儿还在想这想那,你们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忽然笃笃声响,有人隔门报道:“梁班主,有人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