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草的嘲讽自然不会在此间引起多大的波澜,事实上修士们看着场外源源不断赶来的诸多魔修,已无暇顾忌其他。游离境今日是不设防的,大比的会场外按着古法并没有安排侍卫,照常理而言——东圣海的魔修还未如此无聊地挑正派汇聚之时上门挑衅过,常年如此安稳下来,众人也不免有些松懈。
那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不约而同地,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场心正中的那道身影。
季仲卿目光淡淡地扫过游君临的方向,伸手在地上轻轻一摁,一股剑意便通过阵心猛得激发,径直前冲而去将东圣海势力之前的正派修士们轻轻扫开,留出一片空坦的平地。游家的族老卫者也顺势追来,将对峙的阵营转瞬填满。
游弋依旧只能扎根了般杵在季仲卿的身前,被游家的弟子挡了视野。他不得不腾出一根枝条灵敏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冒个头围观状况。
家主不能躲在人后,游致远便站在了这方的前端,而与他气势相当对峙的那人,却是卸下了伪装的游君临。
一头挤进了魔道境内的天道之子看起来过得还算滋润,虽然修为在场间颇有点不尴不尬的味道,但气势却是很足。不知数的魔修的站在他身后,紫色魔气仿佛一片帷幕自天穹的一线垂下,与另一端汹涌暗流的灵气撞在一处,完完全全将场面割做了两半。
“东圣海的朋友……今日当真是好兴致啊。”游致远笑呵呵地望着对方,眼中却闪过疑惑。他已经大概猜出了这位……青年的身份,东圣海新上位的小堂主,风云一般席卷了小极天半月,早有人猜测这位打算在首次历练拿出怎样的业绩,圣王又会给出怎样的态度。不过恐怕没人能预料到如今的场面。
东圣海出动了半门的子弟,陪着这位不知有无达到分神境的新鲜魔修,直接杀上门来了。
游君临只是冷笑一声:“游家主贵人多忘事,在下不过是回来看看罢了。”
回来?
一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眉目的确与游家的风格有几分相似,心中不由一惊。这句话已是剧透得足够彻底,不需再多的讯息,对游家有几分了解,或是精通八卦的修士,此时都已想到了那个久经嘲讽的名字——游致胜。
游家一时寂静,众人的面色都不算好看。这个名字算是游家黑墨丛间黑得最为亮眼的那一抹,如今又被当众提起,无论是哪家的后辈遇见这事儿心情都会差极。游致远反而显得最为平静,他收敛了笑容,“我游家,未曾出过会投奔魔道的弟子。”
游弋膝盖一痛。
游君临也想到了什么,面上不由流露出一丝深意。但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宜提及此事,不然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位游家主知晓自己的亲儿子成为一株魔道爱宠后会有怎样的面色。他转开话题,目光犀利地透过游家的人墙,望向之后的位置:“不知这位道友打算何时现身?”
游家在上三天能请到的人物,东圣海差不多都已摸透了。总归不会是什么超越此境的大角色。被天道宠爱多年游君临向来不知厄运为何物,自然也就没有品位出游致远面上的那几份意味深长。
本不想露脸并简简单单处理净这件事的季仲卿闻言,逗弄游弋的动作一顿。他思考了片刻,一挥衣袖径直撤去了游家摆下的屏障。本就好奇的在场修士不由得把目光投了过去,看见剑修的生面孔时具是一怔。
而游君临则是脑中一木,那枚叫惯了的称呼直接出了口:“大师兄——”他面色一寒,“游弋在哪?”
游致远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跟着有些木木地回头看了一眼。
游弋朝男主大人活泼地摆了摆叶子,可惜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而季仲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真回答了这人语气失礼的那个问题:“不在。”
骗子。
这么些年看下来,游君临自然不会信了这句话。知道游弋已是魔修时他最大的疑惑便是季仲卿如何会容得下自家伴侣是如此肮脏的角色,想来便是被人给魇着了。
他并不知晓曾经的大师兄的身份,也就不会在看见这位熟悉的大人物时像往常般露出敬畏。自从被东圣海接到此间,他便觉得眼界开阔了百倍,那些凡旧的争执、追求亦或是*,一瞬便被冲刷干净化作另一种形态。与记忆中那个正派的自己有关的,也仅仅剩下了他最为厌恶的游弋,与如今歇在东圣海闹腾正欢的灵火钟媛媛。
于是面对眼前的情形,他的自我感觉依旧良好——圣王曾亲自与游君临谈过,说这九重天下,唯独他气运通天,是必然要羽化登仙的。也唯独他会万事通顺,万难不死。游弋则是一道小小的坎,只要将这座坎拔除,再将坎后的大山游家消灭殆尽,那些世上珍宝,便会全然落进他的怀里。
话虽不假,但现实残酷。
在游君临故作不屑地引身后魔修大军杀来之时,游家之人也同时动了。游弋收回枝条,安安稳稳地跑回季仲卿身边这块绝对安全的地域,看戏的兴致前所未有的浓厚。撑起此间最*阵的季仲卿并不为眼前相撞的两股势力抱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因为身份,他运作一身的灵气,把尖啸着的剑气借由阵法之手,打向四处。
诛凡剑颤动了一瞬,下一刻,倾盖天地的威势如黑云压顶,将所有人的动作逼得懈了一瞬。尽管境界高超,但剑修不会傻到以一直面千万敌,只是把附上了自己意识的剑意传至场间的各处,裹上正派一方众人的体表,挡下魔气的攻击。
这一手看似简单,消耗却不小。但看季仲卿的面色,除却眸中锋锐的剑意更盛之外,也并无其他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