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建康城又下起雨来。
雨势并不大,淅淅沥沥,时有时无,彷如闺阁姑娘寂寥的叹惋。
这样的秋雨却足够清冷,打在梧桐叶子上,噼噼啪啪,似乎是某种旧时的曲调,又像是应和着春季采莲姑娘的调子,只是多少有些清冽。以至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这雨势洗刷了整个建康城,惹得大家纷纷往家中敢去,车水马龙。
谢小满上辈子就是北人,却有些贪恋梧桐夜雨的清冽。她如今站在院子里,看着雨水滴落在茅草屋顶、青石地面,听着隔壁手植梧桐如今的声响,微微有些出神。
她没有打伞,所以身上也不免沾染了一些雨丝,将这一件青色的道袍装点出几分雨色浸染的玄黑来。
似乎并没有因为下雨而恼火,更不介意被雨淋。谢小满端着一碗药,看着房间内的剪烛侧影,心中有些雨丝般的烦乱了。
于是伸手挥去,仿佛想要一把就将雨丝与愁绪全都抹掉似的。
只是这行为当然没有什么作用,别说是她,即便修为如郭璞,也难以将这雨水移到别处去。
郭璞……谢小满想到这两个字,心中愈发清冷起来。
又是人间一日凉,这样的时节,虽然天高云淡的舒坦,其实并不让人享受。
有不少身子不好的人,不免在这样的日子里惹了风寒,乍寒还暖,也是让人难以将息的时候。
香兰就染了些风寒,这也难怪,这几日又是担心又是风吹日晒雨淋,不生病反倒稀奇了。
只是如今,找到了谢小满的住所,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颗心放松下来,高烧却也跟着放松的澎湃起来。
觉得身上有些畏寒。香兰将身上披着的袍子紧了紧,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声让谢小满回过神来,这才恍惚意识到手中的汤药已经快要转凉,于是不再耽搁。推门走了进去。
“香兰姐姐,先把药喝了,再慢慢说事情。”谢小满微微一笑,香兰却分明从中看出几分虚幻来。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发烧引起的幻觉,接过药。香兰看着那药汤在碗边激荡起的涟漪,笑的如药汤一般苦楚:“我这个人真是百无一用,出事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成为累赘。如今也是呆呆傻傻的,要不是找到了你,早就手足无措了。现在竟然还生了病,要你来照顾,我这个姐姐……算什么姐姐。”
谢小满下意识的想要劝慰几句,张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单纯的没有那样的心情。
她的心有些微乱,这样的心情,是在桓温逼婚时都不曾有过的。
“小满,我知道你心里怨他,可他也是逼不得已,不愿将事情牵扯到你头上罢了。如果他不关心你,又这么会跑到建康城来找你?”喝掉汤药,香兰看着谢小满面无表情的脸,终究忍不住开口。
“是么。”谢小满淡淡开口,心理却冷笑起来。
真是令人感动呢!什么害怕牵扯到自己身上?难道自己现在就置身事外。完好无损么!之前修为尽散的事情,谢小满不愿归咎于郭璞,可是如今……
“这么说起来,我这些日子发生的日子。郭璞应该是知道的喽?”谢小满漫不经心的发问。
香兰以为她说的是中毒的事情,于是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谢小满心里顿时火大!好你个郭璞,我修为散尽、被人逼婚、身中剧毒差点死掉,你一件件全都清楚,竟然还一直在袖手旁观!
好好好!我果然看错了你!
眼见着谢小满面色愈发冷淡,香兰以为是小满在怨怪郭璞解毒解得太慢。连忙道:“你莫要怪他,他已经尽力了!”
“是啊,他已经尽力了。”事到如今,谢小满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之所以解开,是依凭着郭璞连夜想出来的方子。这时候听香兰的话语,还以为她说的是郭璞为了自身的安全问题,无法帮助谢小满,所以才说“已经尽力”。
至于香兰,误以为谢小满知晓解毒的事情,又对那些婚嫁之事全然不知,这时候二人对话不清不楚,不免闹了乌龙。
“香兰姐,你吃过药便好生歇息罢!至于找郭璞,实在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我会找人帮忙,也会……尽力。”谢小满几乎有些急切的起身,转身离开。
香兰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二人方才的对话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怪在哪里。一时药效上涌,让她有些困倦,接连几日的疲惫汹涌而出,也顾不上细想,径直睡了……
谢小满推门而出,重新站到院子里,看着外面并不清明的月色,心想“烟笼寒水月笼沙”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致了。只可惜没有“夜泊秦淮”,也没有“近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