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些年李御医的医术愈发精湛,哪怕三年前李御医表示姜泽腹部伤口已完全愈合,他的身体也已完全恢复巅峰,甚至比巅峰之时更为健康,姜溯依然不敢冒险。
姜泽对此自然很是疑心。他很想再生一个眉眼像姜溯而其余像他的小孩,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曾怀孕。虽然命所有御医轮番替他与姜溯诊断,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也能认为时辰未到,于是作罢。
许是忆起姜泽鼓着脸颊伐开心的模样,姜溯轻轻笑了笑。
他在姜曦耳边淡道,“曦儿,你可以不明白,但必须牢记,生孩子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无论将来你迎娶女子为妻,抑或决定同男人过下去,都要记住,做好万全准备。”
姜曦呆了呆,好像不明白为啥明明是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居然说到了自己头上。
姜溯说到这里,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暖寝宫,敛眸对怀中小孩做了最后结论:“乖,此话今后莫要到你爹爹面前去说。”
姜曦便无精打采地将脑袋靠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
……道理他都懂啦,但为何感觉完全被忽悠了咧?
又一年,姜溯与袁秀领兵出征匈奴时,原先随国二皇子姬钰外祖姚羲反,兵临国都之下。
当然,姜泽对此早有准备,不过瓮中捉鳖而已。
两军交战不过两个时辰,胜负已分。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的姜泽将姜曦裹在大氅中抱在怀里,与他一起自城墙上俯瞰下方交战。等到姚羲被擒杀,而余下叛党尽数投降,姜泽方才问道:“小圆怕吗?”
此时姜曦年满七岁,正值人嫌狗恶、只身一人将整个皇宫搅得鸡飞狗跳之际,甚至比起年幼时候胡作非为的姜泽更加胡闹嚣张。什么张遗啦,什么诸葛瑜啦,什么李御医啦,根本管不住他。也只有每日在姜泽与姜溯面前,才会收敛性子,乖乖读书练武。
他对姜溯是随意而敬爱的,但对姜泽,敬爱之中反而夹着一丝敬畏——也许这与每次他学成一样东西,便被打击一次“你父皇比你学的更快”有很大关系。
只可惜姜泽与姜溯太忙,每日最多只能教导他一个时辰,否则他的各位老师必然宁愿辞官归去也不想再听他问“十万个为什么”。
姜曦缩在姜泽怀里,将脸埋在姜泽较之姜溯略略狭窄的肩窝里,半晌才偷偷用余光瞄一眼下方厮杀与血腥,又很快将脸埋了回去。
听见姜泽如此发问,姜曦先是点点头,缓缓又摇摇头。
姜泽摸着他的脑袋,笑了。
姜曦的血液里承袭的是姜溯的从容与姜泽的疯狂,哪怕尚且年幼,也应当正视鲜血与死亡。
于是这一夜里,姜泽便瞧见了怀抱着软枕光着脚丫站在门口,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大眼睛凝视自己的小孩。
有些技能,当真是与生俱来,并且无师自通。
姜泽已预料到了此刻姜曦的反应,于是将人抱起,放到榻上。
自姜曦四岁起,为了让他渐渐独立起来,姜曦夜里便被安排至隔壁殿中独自就寝。起先他非常不习惯身边没了两位父亲,彻夜难眠,就算好不容易睡过去半夜也定要醒来跑回爹爹和父亲身边。
至今三年已逝,他也已很习惯甚至于享受一人独自的安静。但这一夜,被白日景象刺激到了的姜曦到底还是跑回了自家爹爹榻上,寻求安慰。
姜泽侧身躺在榻上,只用一手支着脑袋。如黑夜般长发倾泻而下,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端的是风华倾城,风流无双。
姜曦觉得自家爹爹好看,又说不出那里好看,扯着他里衣的袖子:“爹爹,今日谋反的那个人,是死掉了吗?”
姜泽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心中感慨这脸颊没有小时候那么软了,想来再过两年这婴儿肥便要完全消失,十分遗憾:“是呀,自古谋反乃是重罪,罪该万死。”
姜曦迟疑着轻轻道,“那……你们以后也会死吗?”死了,就要消失了。
姜泽道:“等我们死了,你也长大了。”
姜曦鼓着脸颊坚定道:“那我不要长大了!”
他执拗的看着姜泽。
他的性格与姜泽有些像,但又不如姜泽绝对。姜泽了解这样的性子,便只笑了笑,一手戳开他的脸颊:“现在说未免早了一些。你自己记住,再过两年,再告诉爹爹要不要长大。”
姜泽说着,给小孩盖上软被:“夜色已晚,睡吧。”
殿外月光如水,温柔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