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舆上,季莳也是这般问尹皓。
早早藏进车舆中翠鸟低低叫了一声,展开双翼,从木架上飞起,落到季莳的肩头。
尹皓瞪了这傲气的鸟一眼,恭恭敬敬跪坐在鹿车上,回答道:“刚收到东和山山神的纸鹤传书。”
一边说,尹皓一边将已经拆开的纸鹤呈上。
季莳拿起那张满是皱褶的白纸,去看上面的小黑字,翠鸟的小脑袋贴在他脸边,和他一起看。
越往下看,翠鸟小小的身体就越僵硬。
等季莳沉默着将这张纸重新折好,递给尹皓,它已经僵硬得如同一只标本鸟,因为季莳递出纸时肩膀移动,直接从季莳的肩头滚下来。
季莳啧了一声,接住它往边上的枕头山中一抛。
翠鸟在下落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要张开翅膀,扑腾好几下才重新飞起,心有余悸落回木架上。
等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东林山上,季莳才慢腾腾道:“和我所设想的最坏情况也尚差无几了。”
“最坏?”收好纸鹤的尹皓问,“虽然玉鹤峰被毁,周围几座山峰也被殃及,不过除开玉鹤峰,东林山的修士们伤亡并不大,神灵更没有牵扯进去,这也是最坏的情况……傻鸟你啄我干啥!”
东林山伤亡不大,但玉鹤峰伤亡很大,作为玉鹤峰主的灵宠,听到有人说这种话,不生气才是怪事。
季莳再一次替自家大祭司情商默哀片刻,才开口道:“若做出这事的人嚣张至极,把东林山上十几丹师,连同众宗门的别馆一起毁了,我敬他是条汉子,并且高兴三仙宗也会插手这件事,三宗门动手,可比我一个阴神厉害多了,到时候此事水落石出的时刻也早些。但毁了玉鹤峰的人看似嚣张,其实心有谋算,知道什么可以惹什么不能惹,这种小心谨慎之辈,恐怕也不会在玉鹤峰上留下什么线索。”
话说完,季莳也被翠鸟啄了一下。
季莳默默和翠鸟对视,面无表情义正言辞道:“草老前辈几百年来一如既往地低调,除了开东林山丹会,几乎听不到别人谈起他,再说是和三仙宗比,哪个是软柿子岂不是一目了然,就算你生气,本神也要说实话。”
翠鸟气呼呼偏头。
反正也不怎么疼,季莳也懒得和一只鸟继续讲道理,他往后一靠,把自己埋进枕头堆里,凉丝丝的丝绸枕面让他叹息一声,闭目养神起来。
这看得心中焦急的翠鸟觉得自己嘴里都要急喷火了。
“除了这些呢?山君殿下要如何找我家老爷?玉鹤峰……玉鹤峰……总不会……”翠鸟想起山中的师兄师弟师妹们,眼见得要落下泪来,声音断断续续,话尾半截已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尹皓原本对这只给他家上神也没什么好脸色的傻鸟不怀好感,此刻见她如此,心里却又不由有些可怜它。
春山的大祭司犹豫了一下,想说话。
但在他说话之前,季莳已经举起手,手掌平抬,横在他面前。
很显然这是闭嘴的意思,尹皓一惊,立刻眼观口口关心不言。
季莳从枕头堆中抬起头。
队伍踩着云端前进,薄薄一层白纱将浓烈日光滤过,淡淡的光辉照在季莳脸上。
哪怕邪倚的姿态太不端正,也是浑身风流倜傥的俊美神灵眯着眼睛,慢慢道:“其实有一件事,我疑惑很久了。”
车舆上除他之外的唯二两个生灵以几乎相同的姿势偏过头。
季莳竖起一根手指。
“魔将舜乎……那些来找我麻烦的人,是怎么知道我是界外之人的?”
“山君是界外之人?!”
“上神,界外之人是什么人?”
季莳没有理他们,依然慢慢道:“在晏北归之前,知道本神是界外之人的,只有草老前辈……”
翠鸟原本还在诧异于可谓神道新一辈领袖着的春山君竟然并非沧澜出身,听到季莳话中的未尽之意,什么都给忘了,拍打翅膀炸毛。
“我家老爷怎么会出卖您!”
季莳挥挥手道:“不要用出卖这个词嘛,不过就算他不说,有人想要从他那里知道,方法也很多。”
翠鸟沉默下来。
方法确实很多,但草老人自己金丹接近元神,如果他拼死不说,别人又一定想要知道的话……会用的方法里,十个里面八个会让人身死道消,剩下两个说不定比身死道消还掺一些。
眼见这只小鸟要哭起来,季莳叹息一声。
他撩起车前的纱帘,往前望。
队伍前进速度很快,已经能看到起伏越来越大的大地。
“别担心,也没有那么糟糕……反正回东陵,是一定要路过东林山的。”
他叹息的时候,整理好东林山情报的晏北归正和几个长老依照阵道大师的意见,补足护山大阵。
他也在叹息。
不处理完这些事情,散人道是不放他走了啊。
……等等,季莳回东陵的话,是会路过东林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