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的一个梦,但回过神来,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我有些怔然,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谁。是殷扶疏?是穆执鸾?
不……我是鸦九。
我发现自己跪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喘息粗重,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头脑里很多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相互绞缠,令我有些头昏脑涨。
我抬起头,看到我对面痴痴望着我的殷扶疏。他的眼睛里,竟然落下一滴泪。
“执鸾……”他伸手触摸我的面颊,似乎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我一把拉开他的手,慢慢整理着思路,“所以……令我成形的魂魄,是穆执鸾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他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你会把我认成他?”
“我没有把你认成他。你曾说过你剑成九天便有灵性,就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有魂魄……执鸾的魂魄。你就是他。”他说得那般肯定,就好像没有任何质疑的可能了一样。他摸着我干净的左脸,呢喃着,“或许……应该说,你是他心目中想要变成的样子……”
我……是穆执鸾?
奇怪,明明看到了所有的过程,明明在殷扶疏的记忆力,我也曾随着那个名叫穆执鸾的、跟我很像的人一起经历过喜怒哀乐。但是现在,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
就算我的魂魄来自于他,可我并没有继承他的任何记忆和情感。殷扶疏眼睛里那些炙热的感情,我完全感受不到。
“执鸾……”他忽然有些急切似的,抓住我的肩膀,“你最后问的问题……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我一把推开了。我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辟邪宫主,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我也不是穆执鸾。世上没有后悔药,做错的选择不可能再重来一次。他已经死了,我就是我,不是谁的替身。你侮辱我的事,念在事出有因,你又对我有恩,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我冷声说完,便绕过他拉开门。但是我的手臂忽然被拉住了。
转过头,却见他震惊而焦急的面容,“你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还没有个容身之处么?”
我抽回手臂,兀自走了出去。那巫师和祁星都在外间,眼睁睁看着我抓住本体,走出屋子。邶阳突然小跑着跟上来,“你要走?”
“对啊。”
“你现在的状况,还是再观察几天比较好。”他犹豫着说道。
我挑眉,“为啥?”
“解咒之前,我没想到祭剑岭岭主的血冥咒与别人的不一样……别人都是直接死了,他则是利用血冥咒的威力吸取了辟邪宫主的灵力,加上上千条冤魂的怨恨,与他自己的命魂一道铸入你这把剑中。所以他的魂魄并没有进入轮回……现在血冥咒被破了,你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影响啊?我好好的。”
不过话刚说完,我就想起来殷扶疏之前记忆恢复,暴走的时候我灵力滞涩,才没能反抗他的情形。
说起来……当时我那丢脸的样子,不会全给这个半吊子巫师和祁星护法看去了吧……
“你现在是好好的,就怕这反噬的效果是一点一点出现的……”他为难地叹气,“以前从没有过血冥咒的施咒者存活的案例……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什么副作用也没有呢。我都不担心,你瞎操什么心。”我从怀里逃出来花痴给我的锦囊丢给他,“哦对了,这是你要的东西。”
他一愣,“这就给我了?”
“不然还能怎样,你就算以身相许我也不想接。”再说,那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鸦九!”祁星小美女也跑来了。在殷扶疏的记忆里,她那霸道的女王气场令我对她印象愈发深刻了,看见她就有种想要跪下喊女王大人的冲动……
“干……干嘛……”
祁星用那双水汪汪的明眸祈求般看着我,“请您留下来吧……这些年,宫主他虽然并不记得了,但也过得很辛苦……他一直一直都在被这段失落的记忆折磨着。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回来,求您,给他留个想念吧。”
我听着,一股子怒气却蓦然涌了出来。
妈的,老子这两天还不够倒霉吗?
我本来只是想报答一下花痴之前那么多次帮我的恩情,结果不但被人莫名其妙上了,现在还要承担什么劳什子的诅咒反噬。如今她还要我去安慰他家宫主?
当我冤大头啊?!
“美女,首先,你记得你前世是什么鸟吗?我也不记得。前世就是前世,跟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宫主自己作死,逼死了喜欢的人,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当年处心积虑不想让我被生出来,现在又乱放回忆玩什么前世恋人这一套,以为自己是高丽戏男主角吗?”
祁星答不出来,用那种哑巴吃黄连的表情看着我。
我张开羽翼一飞冲天,一头栽入那辽远的天幕之中。我低下头,看到模糊斑驳的大地,连接着天涯尽头。我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飞了。
现在的我,没有主人,没有朋友,不能回蜀山,还能去哪呢?
从产生灵识后到现在,还从没有过这么彷徨的感觉。前方的云烟邈邈,就像我心里空荡荡的,拨不开理不清,不知道该怎样走才好。我是不是该像苦梅剑那样,找一个地方沉睡,等待下一个主人?
可是……一这样想,我就觉得很难受。
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么?
这样想着,我忽然感觉全身发麻,灵气滞涩,熟悉的失控感将我摄住,身体如同断了线一般从万米高空向下坠落。我化入剑中,却仍然提不起力气,耳畔呼啸的风声,仿若地狱的哀嚎。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我会被摔断吗?会消失吗?我隐约觉得有些害怕,却倏然感觉一道九色华彩凌空而降,一把抓住我,带着我乘着清风滑翔了一阵,才停下来。
又是殷扶疏……
我一落地便飞离他手心,不耐烦地喊道,“你干嘛跟着我!”
他像以前那样华丽一笑,好像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谁跟着你了,只是顺路而已。”
短短时间内,他是怎么从刚才那个丧妻般的状态转化成现在这样没事儿人一样的情况的?说好的凄楚愧疚的眼神呢?
我翻了个白眼,“我说了,我不是穆执鸾!”
“我知道啊。”他回答得特别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种态度,就仿佛再说:你随便否认,反正我就觉得你是。
好想抽他啊……
我转身就走,他就在后面十步远的地方跟着。我要是停了,他也跟着停下来。
我忍无可忍,“你他妈背后灵啊!再跟着老子信不信老子宰了你!老子可是连白泽都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