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这位曾经同生共死的萧显谟,已经渐行渐远,只怕将来,再不会有并肩杀敌的时候了罢............曾以为你萧显谟必然难以保全,马某还曾痴心妄想,准备努力振作,至少接替你萧显谟角色一二成,现在看来,你萧显谟自家就能保住自己立身地步了。如此这般也好,马某人远去河东,就算来日战死,也能闭眼了,因为在身后汴梁,还有你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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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汴梁球市子最大的那个赛场高处,地方最大,铺陈最为华丽的观球雅间当中,已经有一帮匆匆赶来的人物占据其间。都是在得知高忠武石行方分头遣人传讯之后,从各处而来汇集在这里,有分参与经营足球联盟的禁军将门世家家主或者能主事的人物,已经有不少人到了这里。
汴梁城夜生活太丰富,哪怕这些人号称武臣世家,弓马传世,昼寝也成了习惯。不少人此刻眼睛都满是血丝,不过倦意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一个个扯着人群当中到处解说现在局势详情,口水都快说干了的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人不住大声询问。自家之间还纷纷议论,一个个不自觉的嗓门老高,差点将这雅间的草顶都掀翻了。
“贼厮鸟直娘贼囚攮王八入的,怎么就一晚上闭了闭眼,一切都翻过来了?官家明日真要御驾亲临球市子,与俺们还有萧显谟同观球赛么?这不就是变成官家为萧显谟撑腰了么?隐相的面子都扫了?”
“高石两个侄儿,总不至于说这般谎话。这个事情如何,确实风声马上就从禁中传来,还不是立见分晓?遣人去禁中等候消息没有?”
“奶奶个熊,姓萧的命硬!他现在在哪里?”
“都是自家人,在这里说句非放肆的话。隐相这次未免也太过跋扈了一些个,生生就隔绝了内外,哄得官家眼睁眼闭,要对俺们这盘生意下手。萧言占着两成,没他就没这生意。这都是明面上的账,萧显谟在汴梁毫无根基的,敢在这上面欺俺们?但是隐相转眼接手,说是只要一成,一成半,但他恁大权势,要是上下其手,再塞几个人进来,俺们还不是干瞧着?到时候,只怕三成都打不住!而且少了萧显谟,将来还不知道少了多少新鲜花样,当日这般一说,要俺们袖手,俺就第一个不乐意!大家不愿意闹将起来,俺也就不说什么。心下有话,当日老公相把持一切,现下如何?现在隐相也如当日老公相一般,就不想想将来?官家此次不就扫了他的面子?这事情,以后大家继续走着瞧!”
“噤声!这话也乱说得的?俺们图的是安稳发财,谁也不得罪。嘴这般敞,不是长久路数............现下俺也觉得发懵,这事情翻转得着实太突然了,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要不俺亲去禁中,怎么也打探出个实在究竟如何?”
“高侄石侄,昨夜一切,你们都细细道来!一句不能漏,一点不能缺。萧显谟真有恁大本事?”
“直娘贼,环庆军这两日早就闭营了。要是他们那里未曾接到确实消息,突然过来查禁,到时候又是一场乱子!生出事情来,现在一切混沌不清,俺们却该如何应付是好?赶紧快遣人去环庆军那里打招呼!都是禁军同僚,什么话都好说!”
“还有两个时辰,今日第一场球赛就要开幕。等会儿陆续就有人来操持,现在赶紧拿一个章程出来,今日球赛,是办还是不办了?”
众人轰乱在一起,还不断有新的人加入,再从头动问究竟一番。闹哄哄的如乱蜂蛰头,一时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高忠武石行方是小辈,被这个叔叔扯过去,被那个伯伯拉过来,哪边都被喷一脸口水,疲乏得简直要晕过去。
在场诸人,还是石行方老爹石老胖子家资最厚,在场诸家当中所占股份最多。隐然就有召集人的地位。石家人又都是外表憨厚内里明敏之辈,这个时候也算是头脑最清楚的。见众人越闹越乱,当下提气嗓门,大喊一声:“都住了!现下大家议论,没个准主意,更加误事!俺就托个大,来做个暂时决断,理出头绪的主事人。一桩桩事情先料理清楚,以备应对!要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将来俺再一家家赔情!”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也觉得这般下去不是个事,当下人人都赞同:“老石你来挑这个头正好,这般措手不及的时候,每人都拿主意,还不如就一人来拿主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应付过今日再说!”
石老胖子环视左右,看都安静下来,每个人目光都转向他,才沉声道:“高侄和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所说的必然都是实话,再不至于这等大事欺哄自家的。俺儿子来回报此事的时候,俺已经问得详细,萧显谟应该是在昨夜说动官家,硬生生将这一局翻了过来,官家答应明日亲临球市子,应该也是着实的事情!一听到这个消息,俺就立刻遣人前去禁中,打听着实,少顷定然就有回报过来!”
众人人人点头,有人还感叹一句:“萧显谟当真是命硬命奇,这般都能翻过来,将来还不知道何等地步,当真是............”
这不开眼的人开口,人人都怒瞪于他,吓得他赶紧闭嘴。石老胖子眯着眼睛,很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沉吟道:“梁隐相必然不肯束手,今日得知消息,想再将这局面挽回过来。谁也不知道最后这风朝哪里吹,这火候要看老!各家就跑禁中的人全都拿出来,都去禁中盯着!各寻实在门路,每点变化,都要及时传到这里。俺们今日就都守在这里了,坐镇应对一切!”
众人顿时又同声答应。
石老胖子说完自己对大局的判断,接着就开始做做出一些应急应对的布置。
“............环庆军那里,在大局未定之前,万万不能让他们糊里糊涂的就撞来了。想必隐相也已经遣人前去知会,然则俺们要以策万全............谁和王正臣交情厚些?马上去跑一趟,许些好处也不打紧,让他万万不能贸然行事!”
顿时就有几人应命,领下了这个差事。
“............今日球赛,说什么也经营不得了。遣人在外面要冲处设下卡子,各家都遣家人劝说来看球赛人回去。人手要厚,不要生乱!已经买了门券竹牌的,加一成赎回。贴补便贴补些,俺老石都兜着了!只说明日照常开赛,门券之费减半!”
各家全都点头,石老胖子这话说得漂亮,这般赔补,其实能有几个。话说在前头,倒是真有几分主事者的样子。不少人心里面也在嘀咕,足球联盟草创,各家在其间能主多少事的权力也还在磨合当中,这石老胖子难道想趁着这个机会占更大一块?只要不少俺这家分红,由这石老胖子就是,他家资最厚,的确是个理财好手。
“............接驾之事,也要预备,不然到时候措手不及!陪着官家游宴过的也很有一些,每年金明池俺们都要来上一遭。这些都是惯熟的,不用一一交代了。各家将人手材料全部备齐,不过不要在球市子等候,都在各家待命。一旦有了确实消息,若是萧显谟占上风,大家一拥而上,怎么也在官家到来之前将这里装点起来!要是隐相占了上风,俺们就悄没声的散去人手,就当没这回事............俺此刻只能想及这些,要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大家尽管开口就是。”
一众人都纷纷摇头,个个表示老石你已经想得周全,俺们准定照办就是。石老胖子吁口气擦把汗,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平平气。就听见外面一人一叠连声的嚷了进来:“禁中传来确实消息,官家天色未明就已回宫,已经传讯召见内诸省和礼部相关人等,商议明日出禁中与球市子与民同乐之事!此事千真万确,再不会错!”
一头说来人已经一头撞了进来,正是石行方派出去的心腹,和宫中某位嫔妃还沾点亲眷关系,久跑禁中,熟门熟路,人又可靠,再不会出什么岔子。雅间中人顿时嗡的一声,又爆发开来。人人感慨,这萧言当真了不得!
大家今早听到这个消息,至今仍然半信半疑。原因无他,这变化实在太出奇了。谁也没想到,梁师成此等人物,出全力还有对付不了萧言这个才到汴梁不过两个多月的南归之人的可能!
看着大家又乱成一团,石老胖子忙不迭的大喊一声:“既然如此,大家就各自行事去!今日正是吃劲的关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罢!朝中风云变幻,俺们各家要站定脚步,不要出什么事情!”
石老胖子这么一喝,大家才想起的确有太多事情需要马上去做。当下各自涌出去,该去环庆军的去环庆军,该准备操持接驾事宜的去准备这些,在禁中有靠得住门路的也赶紧分遣人去打探消息,还有人赶紧调人手过来操持今天封赛之事。忙乱完毕之后,才回到这里来,等候禁中那里不断传来的消息。
石老胖子擦把汗,转头看着自家儿子和高忠武呆呆的站在那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模样。对这个不是长房出身的儿子,说实在的关顾得少。这个时候他却走过去,先拍拍高忠武肩膀道声辛苦,然后拉着自家儿子,低低嘱咐:“快去寻萧显谟,就站定在他左右,要是他有什么吩咐,立刻就去办,缺钱缺物缺人,尽管对我开口。好生做,将来家中借重你还多!”
石行方也低声反问:“爹爹,难道你就认定萧显谟能赢这一局?现在隐相也还在使气力啊,说不定已经在官家面前了!”
石老胖子淡淡一笑:“你爹爹就是有这份灵醒,才让石家这几年家资越来越厚,在汴梁立足越来越稳。萧某人必然有后手,而汴梁蛰伏的老公相只怕也不会闲着。此局萧显谟论胜算说不定有六成,在隐相面前,已经是了不得了。难道你爹还能害你不成?快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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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蔡京府邸,方腾已经在几名管事的殷勤带领之下,直入内院。到了内院门口,又是几名垂髫使女接着,一路带到蔡京接见最为亲厚的访客的内书房当中。
虽然是夏日,这内书房中陈设还是以避风保暖为主,四下都张盖得厚厚的。内书房的坐榻之上,满头白发的蔡京正靠在垫上,两名使女还在为他捏着腿脚。听到方腾进来的声音,蔡京才抬首笑着向他招呼:“振羽到了,却是少见。自你回返汴梁,也少来老夫府上走动。老夫视你如自家子弟一般,千万莫要自外了。”
方腾恭恭谨谨的行礼下去:“这么早惊动太师,晚辈心实难安。回返汴梁,贱事颇多,又知太师复相,国事缠身,一直不敢过府打扰,还望太师恕罪。”
蔡京一笑:“什么国事缠身,现在这个摊子,谁能轻易弥缝得起来,都只是瞧着罢了。某实年老,更是不堪............贤侄前来,未曾迎候,也实在是因为这年齿,清晨起来,血脉不和,腿脚都是僵硬的,还要人疏导一阵才成。倒不是老夫简慢你了............贤侄现在可还得意?”
方腾也笑:“某在燕地,就在萧显谟幕中效力。此刻回返都门,一时未得差遣,也就暂时还在萧显谟幕中............萧显谟南归之人,居官又甚谨慎,不敢交接朝臣。然则不知道为何恶了梁隐相,要逐萧显谟出外。这些日子,晚辈也就是在萧显谟奔走此事,看能不能挽回一二。”
蔡京一听就缓缓摇头,笑道:“隐相势大,老夫也要退避三舍,何况萧显谟?老夫托大,让贤侄你替老夫給萧显谟传一句话,暂且避道就是!显谟还青春年少,将来无可限量,就算在此刻出外,也很快有回朝的时候,在州县历练一番,也是正经资序,将来正有萧显谟为大宋效力的时候,何必又急在一时呢?”
方腾心中暗笑,蔡京城府之深,这是不用说的。不过他要是真的这么恬淡,又何必孜孜以求复相?又何必当日遣自己去联络西军诸帅?此刻事急,也不必兜圈子了,蔡京一直在看火候,今日自己此来,就是来告诉蔡京,这火候成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
他从容又施一礼:“多谢太师垂顾,得太师这句告诫劝解,萧显谟得知,想必也是感激万分的。自返汴梁,萧显谟一直想投拜太师门上。却因为隐相气焰,一直未曾敢給太师添什么麻烦。现下多亏官家天恩,显谟昨夜终于得以自达于官家御前,许以愿为官家应奉财计,将来有事,又能为官家血战于外。得官家优容,或将早早论定萧显谟具体在都门差遣效力之处。明日官家便要御驾亲临球市子,与萧显谟等一众武臣同观球赛,以现大宋君臣和熙,优容功臣之意。此刻禁中,应已在商议此事............萧显谟能侥幸得平燕大功,无非官家鸿福,太师居中照应,此刻萧显谟得在汴梁立足,也自有太师暗中照拂。一应事宜,当得谨闻于太师当面............明日官家御驾亲临,接驾之事繁多。晚辈鲁莽搅扰,实感惶恐,就此告退。”
说罢深深一礼又行了下去,蔡京才听到方腾说到要紧处,脸色已经为之一变。腰板一挺,已经从半躺半坐的姿势变成全然端坐。听方腾说完,脸上变幻神色这才平复下来。啊了一声,摆手笑道:“来人,替老夫送送方大夫。传话萧显谟,老夫与他同样有厚望焉。尽管好生做去就是!”
方腾微笑,再不多言,转身就被人送了出去。蔡京却再也在坐榻上呆不下去,轻轻踢开两名使女,站起身来,按着额头,慨然长叹:“好个萧言!”
沉默少顷,蔡京苦笑摇摇头。自己再怎么韬晦,在别人眼中也是躲藏不过去的啊。梁师成死死抓着萧言不放,归根结底还不是要彻底压制自己。萧言独处汴梁,虽然一直不曾上门投拜,关键时候,也知道自己必然会出手。
自己的确在看火候,而萧言表现,大大出乎意料。本来以为,还要放任梁师成跋扈一阵,直到官家对他也心生警惕,才是自家出手的时候。却没想到,现在就因为萧言的存在,等来了这个机会!
蔡京怅然望向内书房内的一架铜镜,铜镜内,自家已经鬓发成霜。的确是老了,的确是老了............要不然,怎么会放任梁师成此辈压在自己头上这么些时日?
转瞬之间,蔡京却又白眉一挺。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蔡某人就是到老权位之心不减,那又如何?大宋党争如此之烈,要是真被人觑出虚弱来,就是灭顶!他蔡京走上风久矣,不想到老再沉沦下去,随便哪位,都能踩他一脚!
方腾此来,已经吐露了足够多的信息。萧言用什么打动官家的,也分说明白。没想到萧言也是在财计上来动官家之心的,还隐然自诩为新的东南应奉局。真是好眼光,好计较!不过对萧言的警惕戒备,那是后来的事情了,现在自家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出手,給梁师成一个大大的难堪。让他气焰,先消减一大半再说,也稍稍可吐露胸中郁结之气。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蔡京到老威风不减,只要不死,谁也别想打他主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