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饭桌上顾雅总是刻意的去缓和气氛,可效果并不大,只有梁生会跟她搭搭话,大致就是“奶奶我要吃这个奶奶我要吃那个”。
薄曦并没有给脸色,只是专注的吃着碗里的饭,对于顾雅的话也只是淡淡的笑下,不管怎样,对长辈该有的尊重是不能丢的,梁慕白坐在她身边,往她碗里夹菜,她也不躲开,由他这样做着,可他夹的菜她也没吃几口。
一顿饭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结束了。
吃完饭,薄曦准备上楼去,走到楼梯口,被梁勋叫住,她微微诧异的回头看着公公悦。
据她的印象,梁勋似乎没有单独跟她说过话,更别说是这样严肃的叫住她。
梁勋路过她,“跟我来一趟书房,我有事跟你说。”
薄曦拧眉,跟着他过去,将书房的门关上,她恭敬的站在书桌前,“爸,什么事。”
书房这个地方,如今应该是她在这个家里最讨厌的地方了,她想速战速决,不想多待搀。
“薄曦。”梁勋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只是跟她说话时,好像又刻意的将声音暖化,薄曦抬头,朝前走了走,“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样再三斟酌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随便开口,能让这样的人这么犹豫的,薄曦心里生疑,她原本以为他只是要说说她跟梁慕白之间的相处。
梁勋深呼一口气,眉宇之间突然重了许多,“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们都很抱歉。”
薄曦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她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去。
“我明白,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薄曦大致明白了,看来梁勋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他查出来了,只是,“要怎么交代呢?”
薄曦嘴角缓缓的勾起来,讥讽的弧度并不张扬,她目光焦灼的看着梁勋,就连梁勋见惯大风大浪的人,都感觉到摄人的逼迫感。
他眉心拧紧,“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我能给你的交代一定是我能做的极限,毕竟她是我的女儿。”
毕竟是女儿,薄曦突然觉得可笑:“不,只是一个养女,如果是女儿,她也就不会喜欢梁慕白。”
梁勋再次拧紧眉心,相处这段时间,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这样犀利,他预感到事情正往一个极端的方向走去,如果不早点化解,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梁勋看着眼前的女孩,有意告诉她一些事情。
“虽然我们都喜欢女儿,可并不是随便收养一个养女,梁梁是我一个故友的孩子,故友临死前拜托我一定要找到她,并且将她养大成人,梁梁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母亲不愿意跟着他父亲担心受怕,于是带着她远走高飞,可谁知却发生了意外,孩子被送进了孤儿院,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怯生生的躲着,连话都不讲几句,我们带她回家,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抚养,甚至有意将她嫁给慕白,保她一生的幸福,也是因为这样,她从小被宠溺过度,渐渐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您说的故事很感人,可我并不想听这些,对她可怜的身世也没什么兴趣。”薄曦淡淡的说道。
梁勋停了一下,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欠那位故友的,所以我不可能做到你百分之百满意,况且她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
“爸。”薄曦打断他,“如果您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房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薄曦。”梁勋喊住她,薄曦停下来,又缓缓的转身,莞尔的笑了笑,“爸,她是你故友的女儿也好,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养女也好,跟我都没太大的关系,我只知道因果报应这种事,是真的存在的,就算我不出手,有一天她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薄曦笑了,“爸你这话问得我不太懂,难道您觉得我会伤害她吗?”
梁勋眯眸。
薄曦转回去,半侧着余光阴森森的,梁勋眸心发暗,说道:“我让她跟你赔礼道歉,并且以后再也不干涉你们的生活。”
“呵。”薄曦笑出声来,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还真是仁慈的父亲。
她没等梁勋再开口,“好啊。”
梁勋有些意外的张目,见她开门出去,又将门关上。
薄曦走出书房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慢慢的走回房,彼时梁慕白已经在等着了,他走上前来,“爸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薄曦抬起眼帘,空洞无神的看着他眼睛,看似无谓的说道,“爸知道堕-胎药是梁梁给我喝的,所以让她跟我赔礼道歉,就这么简单。”
梁慕白原先还算镇定的脸色,瞬间紧皱起来,他钳住她的双臂,“你说的是真的?”
薄曦懒懒的推开他,绕过他走到床边坐下,用手心松了松后颈,“是啊,赔礼道歉?呵,也不知道能收到什么大礼,突然好期待啊。”
“薄曦。”梁慕白走回来,单膝跪在她腿边,用力的握住她双手,“对不起。”
“对不起?”薄曦装作不懂,“你跟我道歉什么?你们这一家子感情可真好,又是要赔礼又是道歉的,估计用不了几天我的耳朵就要生茧了。”
“薄曦。”对于她的阴阳怪气,嘲讽讥诮,梁慕白理解,很理解。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知道再怎么做怎么说,你都不会原谅我,我只想以后都不会再犯错,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不委屈。”薄曦瞄了他一脚,躺到床上去,“今天你就在沙发上睡吧,我身子弱,担心你挤着我。”
她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就再也没声音了。
梁慕白盯着她看了好久,她都毫无反应,他缓慢的起身,又默默的看了她好半天,这才走到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却满脑子都是她说的事情,她知道是谁干的,她不只是怨恨他,这一家子都该被怨恨。
他更能明白她心里的痛苦,不由得感觉到更深的自责。
房间内,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她平躺着,无比的安宁,可那些都是表面的,他知道她没睡着。
“薄曦,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你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独自痛苦。”
他的话问完好长一段时间,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薄曦突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看着天花板。
她问:“梁慕白,你爱过这个孩子吗?”
你的心里只有梁生,一切都以梁生为主,她的孩子呢?她似乎从来没有感觉到他有多期待多疼爱,他真的想要过这个孩子吗?是不是孩子失去了,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痛痒的,他如今困扰的愧疚的表现,让她感到凉心,他为失去孩子痛不欲生过吗?
梁慕白久久的沉默,他心痛,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薄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眼角悄悄的流了泪。
……
梁梁的道歉仪式是在第二天举行的,她到的时候,脸色极其不好,那时候已经是傍晚接近天黑的时候,一家人都在。
正儿八经的道歉基本是不可能的,无非就是吃饭时候提一提,然后梁梁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两句,连”对不起”三个字都很不走心,顾雅当时就冷了脸,吃完饭之后强制性的要求梁梁跟薄曦认真的道个歉。
梁梁不情愿的喊着:“我不!我又不知道那是堕-胎药,我也没打算让她流产,这一切只是误会!再说了,我刚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还想怎么样啊,难道以后我看到她就要说对不起,要把她当皇太后一样供着吗!”
啪!
顾雅一巴掌打过去,气得双肩直颤,梁梁捂着脸一下子就哭了,“你又打我,上次你也打我!为什么这个外人你居然这样对你女儿!”
“今天你不好好的道个歉,以后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顾雅彻底发飙了,梁梁被吓得呆在原地,她从来没看母亲这样大发雷霆过,当下就知道不道歉是肯定不行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觉得憋屈,可她还是憋着哭腔上了楼。
薄曦早就听到楼下的争吵,她就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风轻云淡的翻着书,眉梢微微挑着等她上来道歉。
梁梁推开房门,一双红肿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她,走到她面前咬着牙:“你别太得意,我这次是被逼无奈。”
薄曦翻着书,不看她,“我得意什么,该得意的是你才对。”
“如果不是我爸妈逼我来道歉,我是绝对不会向你低头的!”
梁梁忿忿的瞪着她,薄曦不以为然的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体,“随你。”
“你这什么态度!”梁梁怒道,“你以为你没了一个孩子,以后就可以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了是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难道没看见那些照片吗?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你怎么还有脸待在大哥身边,你现在没了孩子不是正好吗?趁着大家都愧疚的时候有尊严的离开不是很好?别等到这热度过去了,自己觉得没脸待了再走!”
薄曦的书砰的合上,她微微抬眉,将书本放在矮桌上后,轻而缓的站起来,不知为何,明明是相当的身高,此刻却觉得她要盛世凌人很多。
薄曦微笑,梁梁错愕之时,她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一声响,打得梁梁耳膜都被震碎了似的。
“你打我?”梁梁捂着自己的脸颊,接连被打,她的火气已经被熊熊燃烧起来。
她伸手就要打回去,薄曦扣住半空中的手腕,她唇角微勾讽刺至极:“打你又怎么样?现在就算我打你也没人敢阻止。”
梁梁狠狠的抽回手,眼睛瞪圆了,“你以为你能永远这样嚣张吗!”
“永远?”这两个字被她玩味着,“不需要永远,在热度还没褪尽之前,我就能玩-死-你。”
薄曦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字,肆意的冷笑从她嘴角散开,梁梁惊恐的看向脸侧,薄曦泛着猩红狠辣的眸子落在她眼里,梁梁吓得退了好几步,顿感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怎么样!”
薄曦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白开水,“想知道的话,你可要随时小心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给你一个超大的惊喜。”
她的笑诡异阴森,梁梁突然后背生凉,再也管不了太多,匆匆的夺门而出,跑下楼时连顾雅跟她说话,她都没听到,就跑出去了。
顾雅瞥了一眼,上楼来敲了敲薄曦的门,薄曦正将玻璃杯里的水喝尽,微微回眸神情淡淡,顾雅走进来,微笑着试探:“梁梁跟你道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