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站直了:“还好。”
黎箬两姐弟也先后落在面前,黎箬盯着她打量,黎昀则以神识检视:“问题的确有些严重,葫芦姑娘,我们得将肉身换回来了。”
简小楼无力道:“快换回来吧,我真要崩溃了。”
黎昀二话不说展臂将她抱住,简小楼下意识反抗,想起他是在施展换魂术。
一息功夫,她终于离开第五清寒的肉身,回到自己壳子里。
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如一团软绵绵的棉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夜游将她打横抱起:“感觉如何?”
“她消耗过度,第五清寒肉身强悍,她的神魂一直处于极限,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黎昀解释着,脸上也是青一道白一道。
大腿怎么一回事,疼的剜心蚀骨。
简小楼两手环住夜游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上,一只眼睛看向黎昀:“前辈,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腿疼,非常疼。”黎昀稍一检视,惊呆,第五清寒两条大腿上精瘦的肌肉,都快被插成饺子馅了,血液被术法凝结,愣是一滴也没流出来。
“除了腿疼,还有没有其他感觉?”
“该有什么感觉?”
看来的确只是窥得问情剑境才会中“毒”,简小楼提醒道:“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听我的,千万别碰第五清寒的问情剑,那剑有毒!”
黎昀哆嗦着:“放心,我没有修剑的天赋。”
“该走了,再不走来不及。”黎箬公主负手环顾四周,口吻严厉,“阿昀,余下的日子你跟着我,哪里也不许去,咱们躲一躲。”
黎昀乖乖点了点头,随在他姐姐身后,一起向上行飞。
传音给简小楼:“葫芦姑娘,此次真是非常抱歉,我黎昀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有任何需要,可以来我烟波海……”
简小楼截断他的话:“我不会有需要的。”
黎昀却又说:“或许夜游会有需要,你也可以来找我。”
简小楼合眼,实在没气力再同他传音。
夜游低头看她:“咱们也走了?”
简小楼昏沉沉的:“走吧,找个安全地方,我估计我得昏个一阵子。”
夜游微微垂头,在她眉心轻轻亲了一下:“在我怀里还不安全,你想去哪里?”
“你少来撩我。”
简小楼抽手捏住他的下巴,扭去一边,“虽然换回了肉身,可余毒还在。”
单论身体的感觉来说,她隐约觉着问情剑其实更适合女人修习。也或许是仙珊瑚肉身比较冷感,并没有在第五清寒体内时,那股子快要炸掉的冲动。
***
地坑凹陷的范围越来越大。
外围还是有些修士徘徊,多数是些伤兵残将,并不敢轻举妄动。
夜游抱着简小楼出去后,神识在周遭窥探,重点提防着傲视,倒是让他先找到了素和。思索很久,他们回去最初落下火球时的大雪山。
选择那里藏身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大雪山终年雪雾迷漫,可窥视的范围极短,太过阴冷,人族修士需要御气抵抗,不会多做逗留。
二是简小楼的“毒”,阴冷之地不易发作。
两面峡谷内,他们先前挖的洞还在。虚脱至极的简小楼半睡半昏,早已意识不清。夜游抱着她,剩下的苦力工作自然全是素和的。
使用法术炸开会引人前来,因此全靠素和纯手工挖掘。
原本只够他二人并排蹲着的小洞,逐渐开阔,夜游站在洞口已经瞧不见他人了,唯有一连串的抱怨嗡嗡嗡飞出来。
待素和挖出个两丈见方的洞穴,夜游躬身进去,心念一动,一大蓬皮质物从储物戒内飞了出来,挨着墙角堆的鼓鼓囊囊。
他弯腰,轻轻将简小楼放了上去。
这是龙皮,当年占他天海洞、险些虐杀阿猊的那条龙。
夜游半蹲下身,将那堆龙皮略微调整,好使她睡的舒服一些。
溜着墙坐下,素和双腿直直绷着,砸吧砸吧嘴:“渣龙,你瞧我爪子都磨秃了,还有龙皮吗,给我也来一张。”
“龙皮只这一张,凤凰翎毛到是积攒了不少,堆起来也够给你筑个巢,你要不要?”
“过分啊!”素和颤颤指着他,“老子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你这么个缺德玩意儿,老子要同你割袍断义!”
诸如此类的威胁,夜游早已听的耳朵起了茧子。
他在简小楼身边就地坐下,盘膝打坐:“你将琴雾心藏起来了?”
“不算藏,指条路给她。”
夜游从眉心抽出一块青玉石碑,巴掌大小,刚好搁在手心把玩:“算上这次,你救她两次了,看来你是真有些喜欢她。”
冰天雪地,素和挖洞挖的太热,支起手扇风:“恩,有点吧,我觉着她不讨厌。”
“不讨厌和喜欢是一个概念?”
“不是吗?”
“那你讨厌小楼么?”
夜游不留意问了出来,问完有些后悔,心里又想知道,于是目色沉静的看向他。
素和抽抽嘴角:“你有意思没,想听我说她好,我可说不出来。”
“那你是讨厌了?”
“我讨厌她也是因为她讨厌啊!”
声音高出几个分贝,素和觉着她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愤愤然地道,“从我还没见过她这个人,就整天隔着你的传讯铃教训我,那时她多大,有二十吗?筑基了吗?后来见着人,愈发对我颐指气使,还不是因为我的神魂锁在你手中,她就可劲儿狐假虎威,也不想想,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捅死她!”
“再说魔九子屠城那事儿,连你我都惹不起,她倒是冲了上去。哦,想表现善心么,她在赤霄装孙子装的还少,跑来我们四宿逞什么英雄?说白了,就是仗着你一定会出手救她。我和青原魔族结下天高水深的仇恨,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她没事找事!”
“还有上次我们去赤霄,千山万水,波折重重,隔着时间差见不着人,又不是我们愿意的,你瞧瞧她那脾气,张口训闭口骂,我欠她的吗?”
“她就是个伪善、自私、阴晴不定、恃宠生娇、厚颜无耻、一无是处的女人,也就你这又渣又贱的个性才会天天去捧她的臭脚,还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老子瞧见就来气!”
素和一口气说完,发现自己单是骂她一顿都有一种浑身舒爽的感觉,挖洞造成的疲劳似乎都消除了。
痛快。
随后开始头皮发麻,生怕夜游突然给他一掌。
夜游却难得笑弯了唇:“那我放心了。”
素和纳闷:“你放心什么?”
“没什么。”夜游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低低一笑,觉着有些赧然。
“咦,你拿的啥?”素和此时方注意到,夜游手里的青玉石上纂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字。
夜游一扬手臂,将青玉石碑扔给他:“我在地坑里找到的,耗费好一番功夫才收服,一共十二块,这只是其中一块。”
小石碑在空中划了个弧,素和扬手接住。
举着看了又看,红瞳凝出亮光,他欣喜道:“渣龙,这是道基碑呀!”
夜游抚了抚眉心:“这一套石碑,似乎是一套完整的功法。”
“你走的什么狗屎运?”
素和撇撇嘴,将石碑扔了回去,羡慕归羡慕,不过他有家传功法,自小修炼的。夜游没有师父传承,一直是东学一撇,西学一捺,如今得到一套完整可进阶的功法,是件极好之事,自然为他开心,“慢慢参悟吧,希望是那位大能留下的功法。”
夜游的确正缺一套功法:“等出去以后再参悟,还不知道适不适合我。”
素和提醒:“此事一定不能透露出去,只我们三人知晓即可。”
“我明白。”
星域世界的武学等级最高为二十二阶,但在四宿十方的历史中,最强者不过二十一阶。
二十二阶,一直都是传说中的修为,纵观整个大星域界内,估计都不会超过十人。
若这十二块石碑,真是那位二十二阶大能留下的功法传承。
那恐怕就是连四宿七圣、十方八尊都要觊觎的宝物了。
……
时光流逝,三百日火球之争终于迎来最后一日。
简小楼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进入火球时需要各种核实身份,出去时并不需要,两界高层合力在火罩子上开了一个洞,两界修士只需飞上天,从那洞中出去即可。
因此夜游将一条敛息纱覆在她脸上,准备光明正大的将她抱出去。
“我们再等等。”
驻足在雪山顶上,目望天际被撕裂开的、宛如巨龙般的裂口,夜游灿金的眼瞳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根据规则,是离开火球之后再计算两界修士存活人数的,也就是说,再没有从那个洞里出去之前,我们仍在规则之内。”
素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些谨慎过头,外面现在聚集了各家道君老祖,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他们的人,虽说按照规则不能插手,转个脸,那些个老不死的有一万种方法搞废你,没谁会干这种蠢事。”
夜游摇了摇头:“你我可没有老祖罩着,再等等。”
等就等呗,素和直接蹲雪地里,信手抓了把雪玩儿。
他只是言明利害,并没有着急出去的意思。
他和夜游这两个亡命之徒怎么样都成,眼下带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简小楼,当然不能放肆,谨慎些是对的。
*****
火球上空。
引魂灯架将战况描述的一目了然。
截止到晌午,四方界灭了两百二十三盏灯,十方界灭了两百八十九盏灯。
这个结果其实令两界高层十分意外,因为活下来的人数实在远远超出预期。从出来的弟子口中得知,原来是有人捣蛋,掀起了乱穿衣服、佩戴敛息纱的风潮。
两界高层惊诧之后是震怒,震怒以后又觉得颇为庆幸。
毕竟自家子孙、门徒进去的不少,多一些活着,他们自然开心。
之前也没定过关于法衣的规矩,也不好惩罚,只是口头谴责一下这种有损风骨的龌龊行为,便就此揭过去了。
且说两界精英们进入火球之后,看守火球的高阶修士们没事做,几乎每日都要前往对方阵营内,去看看己方的引魂灯,瞧瞧自家子弟是否还活着。
唯独第五渊一次也没去过。
他对他儿子放心的很,除了在男女□□上看不开,他儿子优秀的青出于蓝。
然而,当看到门下弟子将昏迷的第五清寒扛出来时,第五渊的淡定完全死去,一阵风似的袭了过去:“寒儿这是怎么了?!”
那一气剑宗剑修道:“弟子也不知,昨晚师兄前来找我,说今日与我一起出来。打坐一夜,今早怎么叫都叫不醒。”
第五渊认真检视他的神魂,毫无损伤,心才稍稍定了定。
估计是虚耗过度了。
瞧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这是遭了多少罪?
心里不免责怪他们老祖,非得让寒儿来牵制傲视。
傲视是个一点就炸的疯子,耍起狠没轻没重,肯定是被他给打的,直到现在傲视还没出来,不知在堵谁。
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女人的红纱帐里。
第五渊疼惜的将他儿子接过来,纵身掠空而去。
这厢云竹子和云英子恰好也刚出来。
云英子颇为不解:“师兄,第五清寒昏过去了,就只有一个剑修跟着,你带着我尾随一路,为何迟迟不动手?”
云竹子曲起指节在他额头一叩:“已经结束了,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
云英子撇嘴:“杀了那个色胚子,也算仗剑除魔了。”
云竹子微微笑着,并不言语。
……
不远处的法舟,第五渊将儿子放回房间内的软榻上:“清清,为父还有事要做,你来照看一下你哥哥。”
第五清清小跑着出来,一看她哥哥晕过去了震惊不已。
她长到这个年纪,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哥哥这是怎么了?!”
“神魂无碍,丹田灵气枯竭,得养一养了。”
第五渊心疼的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你帮他拾掇一下,他是最爱干净的了,醒来瞧见自己还不怄死。”
第五清清赶紧走去床边,弯腰正想脱第五清寒的道袍,却见他似有转醒的征兆:“哥哥?哥哥?”
第五清寒睫毛颤动的厉害,两瓣薄唇微微嚅动。
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房中有禁制,第五渊从门口探头回来,小心翼翼地问:“清清,你哥哥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是谁将他打成这样的?”
第五清清吞了口唾沫:“哥哥只说了四个字。”
“什么?”
“……别、别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