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洞都是素和自带回音的笑声,夜游心有不悦:“我怎么自找了,只是想要最大限度的降低矛盾,换成你……”
“你别换成我,我可干不出这种蠢事。”
素和收了笑,重新将手叠在脑后,嫌弃的瞥他一眼,“女人的思维是很奇怪的,有时候比起背叛她们更怕欺骗。无论善意还是恶意的欺骗,都会动摇她对你的信心,从而开始疑神疑鬼。”
夜游心里打了个突:“你不要吓唬我。”
素和“嘁”一声:“我吓唬你做什么,这事儿她肯定能记一辈子,时不时拿出来挤兑你。”
“是小楼的心眼儿针尖一样小,还是所有女人都一个样子?”
“这不是小心眼儿,情人之间除了爱之外,还应有忠诚。忠诚是让她全心全意信任你,肯在你面前放下所有防备的基础……”
听着他的话,夜游惴惴不安。
说了一个谎话,料想到简小楼得知以后会生气,但在误会解除后,他真没估计到她会气成这幅样子,还做一些子虚乌有的假设。
原本认为她小题大做,不可理喻。
经过素和一点拨,他明白到自己犯了个什么错误。
两只金瞳也直勾勾望向洞顶,夜游认真反省着自己,同时道:“你还挺了解女人。”
素和正想说自家姊妹、侄女、嫂子们多,他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却又听他道,“这是你做了九个月女人得到的感悟?”
得,就知道得被拿来说一通,素和忿忿地道:“我不提,你有脸提,从来好处你占,黑锅我背,同你这扫把星认识,真是倒霉透顶了!”
“此事我可不希望你来‘替’,如果可以,真希望是我‘替’”
夜游正说着话,忽然意识了什么,惊讶地道,“素和,你元阳怎么没了?”
先天真气残余留下的元阴元阳,显露于眉心,对方护体灵气在身时,只有修为强过对方、刻意窥探才可感知。
夜游的修为不如他,也没想过窥探他,之前在山顶聊天一直也没发现。
此刻抵足而谈,彼此都没有设下一丝防御。
“吃了枚丹药,化掉了。”这是真话,医仙西河柳炼给他的。
“好端端的,为何要化掉?”夜游想不通。
“你嘲笑过我,第五人渣也来嘲笑我,我心情不爽就给化掉了。”这自然是假话。
不等夜游再问,素和不耐烦地道,“哎!你这贱龙不是嚷嚷着累了吗,哪来这么多话?你不休息我还得休息!”
夜游道了声“好”。
屈指一弹,遮住山壁上散发光芒的夜明珠。
洞内陷入黑暗,两人谁也没有再出声。
半响,素和无奈道:“我说渣龙,你能不能把你那双丑死了的金眼睛闭上啊?要不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照一照,像两颗发光的星礁石,很吓人。”
“我有心事眼睛闭不上,你闭上不就看不到了。”
“眼皮儿这么薄,你又离我那么近,我闭着也能感知到啊。”
“你侧个身,背对我不就行了?”
素和怔了怔:“咦,说得对。”
于是一转身面朝山壁,旋即又平躺,怒道,“为何不是你侧个身,非得我侧个身,我不喜欢侧着身,你侧身!”
“我也不喜欢侧着躺。”
“那你从我洞里滚出去,不收留你了。”
“这是天海洞,我是主人,整座山头都是我的,谁收留谁?”
“最起码床是我买的,你睡地上去!”
“你赢了,我侧着。”
夜游翻动身体,侧身面朝他,故意眨着眼睛,仿佛星星在夜幕中忽明忽灭。
世上怎有如此渣贱的龙!
素和被气的半死,勾着两根手指头冲他眼珠子伸过去:“妈的,看老子不把你眼珠子挖掉!”
打起来了。
***
傀儡娃娃这事,简小楼的确生气,因为自己真的信了。正如她骂夜游说的那样,如果弯弯不是她女儿,自己不就替渣男和小三养孩子了吗?
夜游在她心目中的信用额度,直接从满分刷刷降到零蛋。
可是将夜游撵出去之后,她心里又后悔,毕竟久别重逢,他又把弯弯带回来了,经了多少苦难才团聚……
弯弯安眠一夜,简小楼却睁着眼睛到天明。
看着女儿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怎样看都看不够,她觉得自己可以保持这个姿势看上十年。
然而天一亮,弯弯眼皮儿还没撑开,嘴唇先嚅动了下,发出类似小猫崽一样的“啊呜”声,两颗水珠子从眼角挤了出来。
简小楼将她从龙皮毯子上抱起,轻声哄着。
修者的孩子比凡人的孩子好养活,而身怀龙族血统的半妖更好养活,没有那么娇气耐折腾不说,也不会一会儿拉一会儿尿的。
玉瓶盛着的冷羊奶直接喝,喝完一夜过去,没有排出任何秽物。
这正常么?
弯弯渐渐不哭了,皱着小眉含着手指一直吮,但还不是很饿的样子,有备无患,她准备去找夜游再拿点羊乳。
刚出洞门,见到夜游在左侧临崖处的石头上坐着。
携着讨好的笑意,夜游朝她走过去:“女儿醒了?”
她止住步子,冷下脸:“你坐在门口干什么?”
“你不是恼我么,我哪里敢进去。”
“所以你在门口坐了一宿?”
有觉悟,简小楼心满意足都快原谅他了,他却辩解道:“怎么会呢,我去素和洞里睡的。”
嘎嘣咬了下牙,脚痒,想踹人。
却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夜游脑筋转得快,可有时又直愣,不是那种嘴巴抹了蜜惯会哄人的。
倾了倾身:“你来抱吧,我歇下。”
如蒙大赦,夜游赶紧将他宝贝女儿接过去,胳膊肘托着她的小屁股,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轻柔小心,生怕有个磕碰。
其实回来的路上,三个月没少抱她,如今知道是自己的亲闺女,感觉又起了变化。
弯弯不领情,揪着他散落的银白长发,将他扯歪了头。
“你这披头散发的可不行,头发丝太细容易将宝宝手心划伤,脆弱一点儿的,甚至能把指头割断掉。”简小楼赶紧掰开弯弯的手,将指缝里的头发小心拨弄干净。
捉住她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让夜游先擒着。
自己则将夜游的长发悉数撩起握住,取出一条绸带夹在指间,绕去他背后。
“是么?”夜游听罢一阵后怕,弯弯经常扯他头发。
“常识问题,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你这爹爹做的太失败了。”身高是硬伤,简小楼只到夜游胸口,垫脚都够不着他的后脑勺,便在他后背轻轻一拍,“仰下头呀。”
连忙将脖颈后仰,弯弯没得抓头发开始抓他的脸,夜游好似十分烦恼,又委屈地道:“书里没写,我们龙族身上布满鳞片,我哪里会有这种常识。”
简小楼边给他束发边冷笑:“那怪我咯,我不是龙,不能给你生个真龙宝宝。”
“龙有什么好的,哪有肉团子可爱。”夜游说的是真心话。
“对了,弯弯不会排秽物么?”绑好了他的三尺银丝,简小楼又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不用仰着头了,回到正面来,“昨傍晚吃了一整瓶羊乳,小肚子鼓鼓的,今儿瘪了下去,却也没有排尿。”
“那羊乳不是一般的羊乳,取自修炼几百年的羊妖,有灵性的。”不习惯束发,夜游别扭的晃了下头,总感觉背后有条蛇,“弯弯会排秽物,弄脏棺材好几次,被我清理掉了。”
那就好,简小楼松了口气。
担心了一夜,怀疑女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毕竟不是正常生出来的孩子。
“你身上有钱吧,咱们得去趟人族的仙城,买些东西回来。”
她身上一块儿星晶都没有,之前第五清寒赠送储物戒给她,里面有一大笔钱,醒来之后储物戒没了,素和解释是被朝歌拿去用了,至于戒中戚弃的神魂锁,朝歌也有托人去还。
她从大富翁一下子又变成穷光蛋。
说起第五清寒,等她身体彻底恢复,弯弯稍大一些,情况稳住之后,得去一趟十方界迷途寺,看看他的诅咒如何了。
……
乘坐夜游的金鱼车飞到距离天海洞最近的人族仙城,落在城外,步行进了城。
西宿虽是妖族的地盘,辖下将近两百个小世界,不可能全是妖,只是由妖修任职统治而已,人族在哪里都是占比最大的。
别看天海洞地处偏僻,所在的玄心界为一级界域,面积得有二十几个赤霄那么大,乃是西宿十二主世界之一,人族数量占了八成。
妖族抢占这些界域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税收。
妖修任职监管,维护界域的安稳秩序,界域内的居民、商会,世家、门派,全都得定期缴纳一定的星晶。
一级界的界主富得流油,却不是谁都能当的。若是背后没有势力,坐上这个位置等同找死。
玄心界之前的界主是敖青,被夜游勒死在烟波海宫,至今位置空缺。
夜游抱着弯弯,去哪里、买什么都是简小楼做主。
星晶袋已经交了出去,他只在她身侧随着,专职负责抱孩子。
许是人多新鲜感重,弯弯也不哭闹了,坐在夜游手臂上,扭着小脸四处看,黑亮的溜溜眼睛眨啊眨,撅着果冻似的嘟嘟小嘴咿咿呀呀。
她看向哪里,夜游就耐着性子给她粗浅的解释,没等他说完,眼睛已经转向别的地方。
而街上、两行的楼里,也有不少视线投向他们父女。
太扎眼了,想不注意都难。
颜值过分突出是一回事,小丫头一看龙角就知是个半妖。龙族禁令不许与外族通婚,违令的龙族多得是,有孩子的也很多,通常不会随意带出来。
如他这般,胆敢在一级界域内抱着半妖到处走,真是挺少见的。
这是公然挑衅海王制定的《西宿海律》啊。
夜游亲了亲弯弯的小脸蛋,眼底噙着冷意,将那些试图窥探她的神识全给挡了回去。
简小楼采买了许多宝宝需要的日用品,逛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日暮时分才来到一间法衣铺子。
她看上一套蓝紫色的小衣裙,又看上一套藕荷色小衣裙,两手提着衣服在弯弯身上比来比去,比了不下二十次。
夜游被晃的眼花:“两件都拿了吧。”
简小楼不干:“一样的款式,买两件做什么,钱得省着花,往后你就知道了,养孩子是个无底洞。”
话说的很好,最后还是挑不出来,两件都买下了,付了十块六棱星晶。
手里有钱就想买买买,简小楼给自己也挑了一件水绿色的轻纱襦裙,她一贯偏爱生机勃勃的绿色,很配她的肤色。她也喜欢粉色,奈何相貌原本就偏可爱,再穿粉色像个未成年少女,旁人会以为夜游带着两个闺女出门。
“好看么?”
“好看。”
夜游含笑看着她,眼眸格外璀璨。
“恩,将你这一身也换了。”简小楼老早就看他的穿着不顺眼,松散宽大的素白棉麻袍子,方便他弓腰塌背,终日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
瞧见简小楼手里黑灰相间的法衣,夜游浅而有型的两道眉微微蹙起:“我就不必了吧。”
他实在不喜穿着这种束住手腕、又有宽阔腰封的贴身法衣,何况她拿的这套,比火球内穿的还要精细繁琐。
简小楼坚持:“为了庆祝我和弯弯劫后余生,也为了一个新的开始。”
话说到这份上,夜游做不出反驳。
弯弯先给她抱着,自己替换了法衣,又重新抱回来。
“对啊,这样就对了,多英俊,好身材干嘛要遮掩起来呢。”简小楼背着手围他转了一圈,啧啧称赞,有种一眨眼给自己换了一个男人的感觉。
上次火球里她就发现夜游适合束发,适合穿着深色的贴身法衣。他体型匀称,身姿被腰封勒的挺拔,平时过于秀雅的脸,稍显几分恰到好处的英气出来。
夜游浑身不自在,却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扫她兴致,笑着道:“你喜欢的话,我就这么穿吧。”
“啊呜……”弯弯忽地又哭了起来。
许是饿了,两人走去斜对面的茶楼酒肆,挑了个二楼临窗的地方坐下。弯弯坐在夜游腿上,夜游一手揽住她,一手扶住羊乳瓶子,凑到她嘴边去。
简小楼坐在方桌对面托腮看着他们。
毕竟照顾了三个月,夜游动作熟稔,稍喂两口,还会贴心的擦拭一下女儿流出的口水。
她的唇角不自觉飞扬起来,走到今天这里,是多么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