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七绝,七绝面色如常,看来是他说出去的。
“姑娘,此事不可外传。你既然知道了,不妨实话告诉你,之前为你镇心魔时,裂隙之所以突然开启,正是由于神剑力量衰竭,导致裂隙不稳。”
画乐蓉看向七绝,眼底黯淡,“你师父的神魂怕是快要消逝了。”
七绝维持着一贯的冷漠:“画师叔留我相商要事,就是想让我补上我师父的位置?”
画乐蓉道:“你虽被你师父逐出师门,可你应该明白,他是因为疼爱你,不想你……”
七绝从椅子上起身,眸光沉冷:“故而我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言罢,转身离开。
简小楼行了个礼,追着七绝出门。
画乐蓉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踹了青阳子一脚:“师弟,喊你来主持大局,你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青阳子指了指嘴巴,摆摆手。
画乐蓉蹙眉:“你在修炼某种法术不能开口,恐泄真气?”
青阳子点头如捣蒜。
他哪里是练功,五个月前的某一夜,他心静不和,去找他徒弟慕明思为他占卜。卦象显示他半年之内必定祸从口出,为避大劫,他便封嘴至今。
这理由他可不敢告诉画乐蓉,不然定要被数落个没完没了。
他这师姐,一身正气的简直可怕,说教的功夫比他们师父还牛逼。
青阳子自小最怕她,从一阶被她活生生训到二十阶。
年轻时总盼着她可以快些嫁出去,一眨眼十几万年过去,隔一段不挨一顿训,青阳子这心里竟然会觉着不舒坦了。
简小楼走出万剑堂大门,七绝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简小楼正要上前,看到七绝目光一厉,她立刻拔剑。
“锵!”
姬蝉从半山的巨石上飞下,举剑斩向简小楼。
简小楼只挥剑击出一道剑罩,身体飘然而过,轰隆一声响,姬禅劈碎了剑罩,落在雪地上,追着简小楼的身影再是一剑!
万剑堂地处峡谷内,四面皆是山。大雪山并不陡峭,周围弟子纷纷冒头,也是极具有层次感的。
姬禅算是小辈,与简小楼之间不超过三阶,按照规矩七绝不便插手,只在一边看着。
“姬姑娘,你人长的挺美,为何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不放!”简小楼再挡一剑,飘然飞出数丈,本不欲与她比试,剑势一出她的血也热了起来!
“废话少说,想不让我缠着你,先赢过我!”姬禅高高跃起,整个人像是中了高压电,电蛇满身游走,剑刃淬着电光,迎头朝着简小楼斩下!
简小楼开阖气穴,导气入剑:“行啊,正好拿你来试一试我的新境界!”
说话间,她的紫剑剑身骤然起火。
嘭,电剑与火剑对砍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眼眸中同样火光四溅。
然而几个对招下来,姬蝉心神颤抖,惊骇不已,自己的混元雷力竟然畏惧她的剑火?
“谁敢在我剑阁动武!”几道身影嗖嗖从天落下。
十六阶的执法剑修围成一个剑阵,强行将两人分开。
“哼!有本事你就躲在天山剑阁里吧!”姬蝉撂下一句话,收剑走人,心中庆幸执法剑修来的恰到好处。
简小楼也收剑入鞘,活动了下筋骨,发现自己哪怕有伤在身,打一个十五阶也不是很困难啊。
两人只过了几招,戛然而止,旁人看不出来输赢,七绝心里门清,赞许道:“禅剑不易修,且前期平平无奇,无甚优势。随着步入十四阶,其过人之处便显露出来了。”
“过人之处?”
“我记得你修的是《地藏十轮经》吧?大地之力包容万象,遇强则强,百无禁忌。”
简小楼若有所思,走去他身边:“先不提这个,剑圣前辈等我,是想和我一起去葬剑池?”
七绝点头:“我去探望我师父,你不是想借神剑?”
简小楼做出请的手势:“剑圣前辈请。”
七绝微微动了动唇,想说不必称呼他前辈,显得过于生分,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
两人落在大雪山顶,葬剑池外。
七绝背着手,看向葬剑池内那一柄柄或折或锈的宝剑,默默无语。
随后,扣住简小楼的肩膀,凝结出剑罩,带着她跃入葬剑池底。
直直向下沉,简小楼也看到了那道几十丈长的裂隙,裂隙下向外涌动着幽暗的绿色光芒。
“月痕剑在裂隙里?”
“恩。”七绝带着她停在裂隙上方,恭敬道,“师父,徒儿来探望你了。”
无人回应,七绝又重复了一遍:“师父,七绝来了。”
过了很久,仍是没有人回应。
七绝慢慢闭上了眼睛:“想来,先前裂隙动荡,师父为了重新镇住,耗尽神魂,意识已经消散了。”
简小楼亦是哀戚:“是为我镇心魔的缘故么?”
“无需揽责上身,引正道剑气镇心魔在天山剑阁是常有的事儿,师父祭剑已有十三万多年,早已油尽灯枯。”七绝道,“不过,神剑重新加固,一时半会动弹不得,你得过阵日子再来与它沟通了。”
“过阵子是多久?”
“不清楚,快则十几日,慢则十几年。”
“好的。”
七绝带她离开葬剑池底,朝着南山飞去。
两人离开之后,姬无霜出现在葬剑池边,他身边站着一名青衣侍女。
那青衣侍女开口传音,竟是个男子浑厚的声音:“怎样?”
姬无霜盯着葬剑池:“本座步入二十阶,与七绝有了一拼之力,但你所言不虚,我与七绝谁也不是青阳子的对手。”
“侍女”垂着头道:“是以我才说,夺取神剑,青阳子是最大的障碍,我们必须借助幽冥兽的力量,与兽王合作。”
对此,姬无霜仍有一些犹豫:“幽冥兽若是攻占了星域,我们……”
“侍女”道:“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幽冥兽族是要占领星域,迁移他的兽族,又不是要杀光全星域的生物。人族它们管理不了,待那时你便是人皇。”
“本座……”姬无霜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我只怕我天武剑宗的徒子徒孙,最终会沦为兽族的奴仆。”
“那又何妨呢。”“侍女”讥诮道,“你困于十九阶多年,兽王赠你一点机缘,便令你突破天人桎梏。努力修炼,往后或可脱离星域,进入神之领域,你还在乎一个小小的天武剑宗?”
听闻“神之领域”四字,姬无霜眉目中的晦暗一扫而光。
他看一眼“侍女”:“你的目的,只是灭了天山剑阁为你的师门复仇?”
“侍女”目光阴鸷:“我还要抓了画乐蓉这个恩将仇报的贱人,将她活活折磨死,以泄我心头之恨!”
姬无霜心头一阵恶寒,当年人家画乐蓉闭关进阶二十阶失败,被他一个十四阶小邪修捡回去强行睡了,搞大了肚子,还四处宣扬,这算有恩于人?
邪修的脑回路,正常人真是无法理解。
“呵呵,你既来了,不去见见你儿子华真。”
“见,当然得见了。”
“我听闻他在天山剑阁,日子过得并不怎么顺心。”
“侍女”歪了歪头,唇角玩味儿的勾起:“没关系,我回来了,我的宝贝儿子,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七绝随着简小楼一起来到她位于南山的木楼。
推门进去时,夜游正与素和围桌聊天,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双双锁着眉头。
扭头看到简小楼身后的七绝,素和微怔过罢,分辨出了是谁,喜道:“你记忆恢复了??”
七绝难得露出一抹笑容:“一别悠悠十万载,得见你二人安好,我心甚是欣慰。”
“哈哈!我也甚是欣慰!”素和欣喜难耐,起身疾步上前,伸出手,举至胸口。
“啪!”七绝握住他的手,两个手掌左右交错,攥成一个紧紧的拳头。
简小楼再旁看着,竟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上一次他们四人凑在一起,是在十二万八千年前,素和的飞舟上。
然而再看一眼正剥橘子的夜游,木着脸,一丁点喜悦之情也没有,她狂躁的激动立马被浇熄了一半。
感知她情绪起伏,夜游心里泛起了嘀咕,也起身走到七绝面前和他寒暄一番,随后丢了一句:“我与你不算久别重逢,我有战天翔的记忆,你有楚封尘的记忆,我们彼此间相处的还算融洽。”
七绝插了一刀:“你应也有念溟的记忆吧,我们在五千年前,相处的可不怎么融洽。”
夜游呵呵:“只怪你长的不像好人。”
七绝也呵呵:“在你眼睛里,大概哪个男人多看小楼一眼,统统不是好人。”
夜游走回去坐下:“你尤其面目可憎。”
素和好奇:“我是错过了什么?”
七绝走去夜游对面坐下:“错过了一片醋海,我差点儿淹死在海里。”。
“哦,原来如此。”素和大概明白了,走去夜游左手边入座,“那我没有错过,我在这片汪洋醋海里,就没瞧见过海岸线。”
“噗嗤……”简小楼笑出了声,坐在最后一个空位置上。
夜游只管剥自己的橘子,不搭理他们的调侃。
七绝发现了一个问题:“素和,我记得你涅槃后是十六阶,这么快,已经十七阶了?”
素和郁闷:“快?我还觉着慢呢,再等等小楼都要超过我了。”
他现在玩命修炼,一定要赶超夜游,十九阶没指望了,却可以与他比一比谁先步入二十阶。
夜游问:“小楼,画乐蓉找你说什么了?”
简小楼回道:“与我无关,主要是两边结盟的事情。”
将在万剑堂发生的事情讲给他二人听。
“姬无霜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跑来找我们显摆,不像他啊。”素和摸着下巴,啧啧嘴。
“天山剑阁内,他不敢放肆。”七绝给出解释。
“我还记得,当年……”
说起姬无霜,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不只是素和,连夜游也时不时插几句嘴,简小楼插不上话,辛勤的为他们斟茶倒水,仔细听着。
听他们讲述从前,方便更好的了解他们。
发现简小楼一直在认真倾听,夜游与素和达成了默契,将话题越扯越多,越扯越细。七绝能做到盟主的位置,观人于微,聪明绝顶,懂得他们的意思,便也随着他们一起回忆往事。
从与天武剑宗的过节,过渡到灭道盟的建立,再说起赤霄天变之前的一应准备,一直说到深更半夜。
提及从海牙子处讨来的那两瓶药水,素和拍拍他的肩膀:“关于弯弯令你失去记忆的事情,抱歉了。”
七绝摇头:“无碍,她也是看着你们的面上为我着想,不过……”
素和看着他:“不过什么?”
七绝道:“我认为,我不可能因祭剑而死。”
夜游拢眉:“怎么说?”
七绝沉默片刻:“我师父将我逐出师门,就是不想我往后以命祭剑。我们这一脉,一脉一师一徒,每个都是身怀幽冥血统的半妖。往好的一面理解,我们与众不同,神魂强大,有益于神剑。但往坏的一面揣度,天山剑阁从古至今,认为我们这些混了幽冥血统的人族,死有余辜。”
简小楼目露遗憾:“那青枫子前辈为何还要祭剑?”
“因为我们是天山弟子,我们受门派供养,自幼年接受天山的道统传承。”七绝转过头,目光落在虚空处,“我师父挣扎在背叛与顺从之间,挣扎了无数年,心魔缠身,最后命我以神剑诛杀了他的肉身,求了一个两全。”
“两全?”简小楼不解其意。
“顺了师命,顺了道义,同时,也顺了他反抗的心。”素和想起之前青枫子还与他交谈过,看来只是仅存在神剑里的一些意识。
气氛渐渐沉寂。
七绝撩袍起身:“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三人将他送出了门,简小楼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七绝还真是杀师证道。”
至于证的究竟是什么道,那就无从得知了。
但简小楼以为,青枫子求的不是两全,他求的是斩断这个宿命,令七绝得到自由。
“来了。”
夜游倏然打破平静。
素和本也有些愁绪,骤然一个激灵:“哪儿?”
简小楼微愣:“什么来了?”
稍后,但见一只灵气化成的画眉鸟,口中衔着一株雪莲飞来他们这栋木楼。
雪莲被插|在二楼一间房的窗缝里,完成之后,画眉鸟顷刻散去。
“素和,你仔细照看着。”夜游撂下一句话,身形一动,人已出现那扇窗下,手一拢,捕捉了一些灵气,再掠空而起,顺着气息追了过去。
简小楼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素和。
素和指了指楼下:“那是弯弯的房间,这几日我在闭关不知道,渣龙说连续八天,总有一只灵鸟飞来,将一朵雪莲插|在弯弯窗上,也不知是哪个野小子,想打弯弯的主意。”
简小楼嘴角抽了抽,她还当是什么大事。
值得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素和眯起眼睛:“半夜里偷偷摸摸送花来,不敢现身,畏首畏尾的,一定有所图谋。”
“得了吧,你们两个老头子不懂浪漫,还不许人家小年轻懂了?”简小楼抚了抚额,不服不行,看着夜游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弯弯有人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希望这孩子挺住,千万不要被夜游给吓着了。”
夜游一路追着画眉鸟留下的路径,来到南山最南面的一栋三层“豪宅”外。
豪宅内。
刚采完雪莲的华真肩头还堆着积雪,盘腿坐着,紧张兮兮的看向慕明思:“慕师叔,怎么样?”
慕明思拿着龟壳,认真钻研地上的小石子:“你问的是姻缘?”
华真羞赧的点点头:“是。”
“你有心上人了?”
“恩。”华真这下更是红及耳根,“师叔,请、请您不要告诉我母亲。”
“放心,我有专业操守。”慕明思不抬头,沉浸在地上的卦象里,眉梢深深蹙起,“但是华真啊,你这份姻缘,怕是危机重重……”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屋内两人被点了穴似的静止不动。
一道黑影掠过,一件黑斗篷将华真蒙头一罩,黑衣人将华真扛在肩头扛走了。
黑影从一侧消失之后,夜游敛声屏息,飞上了阁楼,悄无声息化去门禁之际,也击碎了黑衣人的凝固法术。
法术破除之后,一切复原,慕明思全然不觉,接着刚才的话说:“卦象上显示,这份姻缘的危机主要来自父母……奇怪了,父母能带来什么危机?瞧不上女婿?恩,我觉着吧,先将生米煮成熟饭或许可以解决……”
“是么?”
夜游撩开袍子,席地坐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