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 兽王寝宫。
沙正向兽王荼白禀告有剑光落入葬剑池一事:“天山弟子无数,但陨落之后,佩剑有资格归葬葬剑池的弟子,寥寥无几……”
荼白从赤霄归来,才刚沐浴过, 此刻正幽然的坐在窗下喝茶:“那些宝剑之所以可以回到葬剑池, 是因为天山剑阁兵器坊铸剑时, 抽取了一缕月痕神剑剑气蕴养。月痕神剑镇守两界大门将近三百万年,力量早该枯竭,支撑至今, 靠的是天山守剑人一代代以神魂祭剑。所以,这神剑剑气何等珍贵,被剑气蕴养过的宝剑, 唯有少数精英弟子才能得到。”
说着, 荼白拂了拂宽阔的长袖,示意沙在他身侧的圈椅坐下。
沙身形颀长, 他仰着脖子说话有些累。
沙哪里敢, 忧心忡忡地道:“君上,天山这一代人才凋零,七绝剑圣虽然早已被逐出师门,手中天素剑却是天山之物, 陨落之人,亦有可能是他。”
荼白隽秀的眉峰微微一拢:“猜测罢了,以七绝的修为, 星域内有几人是他对手?”沉思片刻,“不过,我所附身的这具肉身支撑不了太久,崩溃之后,神魂将无所依,夺舍七绝,不可再拖……”
沙容色一肃,立刻抱拳:“属下这去将他抓来!”
“抓?”荼白摆摆手,“动起手来,他不是你对手,但你想活捉他,没有那么容易。更别说他身边高手环绕……”
沙眼神轻慢,不当一回事:“高手环绕又如何,星域修者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荼白道:“咱们大多数还不适应星力,进入星域星空之后,承受不住。”
沙斟酌道:“我善隐身,与太子联手偷袭,将七绝带回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以沙的年纪和力量,他是真不将星域修者看进眼里。
除了……简小楼?
沙跑了下神。
“唔,似乎也只能如此办了……”荼白垂着眼帘,神情专注,像是在细细品茶,“不行。”他想到了赤霄界外,那个与他有着“一面之缘”的素和,至今想起那双淡然的、却好似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心头仍有惊惧之意。
“为何不行?”沙皱眉,自家君上一贯心思缜密,做事力求万无一失,但在他看来,有时未免太过瞻前顾后,不然星域世界早就是他们幽冥兽族的了。
“夺舍之事不容有失,你和阿璟如果一次不成,便会打草惊蛇。再者,我若强行夺舍,他以死相抗,将肉身毁了,以他的修为境界,以及剑修强悍的精神力,不是没可能。”
“那君上的意思……?”
“知己知彼,诛人诛心。”
沙思忖道:“君上是说,抓他的弱点,先击溃他的精神力?”
荼白颔首,慢悠悠地道:“传闻中七绝杀师证道,冷酷无情,但我们都知道,他师父青枫子应是祭剑而亡。从那条蛟龙所讲的故事得知,七绝与赤霄龙凤乃至交好友,有资格做龙凤的朋友,足见七绝此人冰冷的外表之下,必定有着一颗重情重义的心……”
沙嗤之以鼻:“重情重义?人族是所有种族中最不团结的,自私是他们的常态!”
荼白是看着沙长大的,虽为君臣,情如父子,私下里相处没那么多的规矩,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抿唇笑道:“最薄情是人,最痴情是人,连人都琢磨不透他们自己,我们又岂能妄下定论?”
沙讪讪道:“君上说的是。”
荼白偏了偏头:“去将静儿叫来。”
声音穿透门禁,外面的护卫应道:“遵命!”
不一会儿,静公主匆匆到来:“父王?”
“静儿,你来绘制一幅七绝的画像。”荼白先前带着静公主前往赤霄游玩,她是见过七绝的。静公主有着过目不忘的神通,但凡见过的场景,一草一木都能印刻在脑子里。
静公主道了声“是”,便闭上了眼睛,提取当时的记忆之后,从轻纱袖笼中取出一副空白卷轴,将脑海中七绝的相貌描画在绢布上,双手呈上。
荼白接过看了一眼,又递回给她:“将发色改为黑色,肤色也稍微暗一些。”
静公主愣住。
荼白沉吟道:“除却脸型、五官之外,其他按照正常人族的模样改。”
静公主不多问:“是。”
待她改好之后,荼白以下巴划了个弧度,示意她将画像交给沙。
沙接过卷轴,不明所以。
荼白吩咐道:“去叫上阿璟,你俩秘密去一趟赤霄,前往天意城,扮作人类,找些百岁左右的剑修,拿着这幅画卷问一问,可认识画上之人。确定此人身份后,再打探其生平,可有兄弟姐妹,妻妾儿女,最常与谁相处。”
沙不太懂:“君上何以认定……?”
荼白徐徐勾起唇角:“阿猊不肯告诉我们太多,只说七绝曾在赤霄有一个师父,早些年前便死了。先前在赤霄外,七绝赶来时周身剑气不稳,可见来的很急。很可能是收到消息,夜游几人在赤霄有难。但当时夜游几人已经解决了困境,彼此相遇确定平安之后,七绝却没有随他们离开,而是选择独自前往赤霄,说明赤霄内,有他极为挂念之人,他放心不下,得去见她一面。赤霄那么大,阿猊闹事的地方在天意城,那个他在意之人,必定身在天意城。”
沙似懂非懂,点头。
荼白继续道:“夜游只带着简小楼前往战家,素和没有出现,证明夜游并没有将阿猊看在眼里,既然如此,他不会求助身在天武剑宗的七绝赶来赤霄相助。通知七绝之人,应该就是那个人。七绝回赤霄,素和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他们又一起出来了,时间如此短暂,很有可能七绝是被素和给劝了回来。”
沙眨眨眼:“劝?”
荼白“嗯”了一声:“你救阿猊时,简小楼看到了你,所以七绝才不放心,想回去看看。但看一看的后果,可能会暴露那个人,暴露堂堂剑圣的弱点。由此可得出两点,其一,此人修为不高,应是土生土长的赤霄人士,不适合在星域大世界生存,不适合留在七绝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负累。其二,此人在七绝心目中,举足轻重,多半是妻儿之类,只要将她们攥在我们手心里,夺舍七绝,十拿九稳。”
沙听明白了,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旋即将画卷收入储物戒,抱拳凛然道:“属下明白了!”
准备告退时,又补一句,“此事属下一人就行,需要劳烦太子殿下么?”
荼白道:“赤霄内灵气不足,力量受到禁锢,你二人同行稳妥一些。抓到人回来的路上,万一有风声走漏,七绝带人来救,你二人联手,才有绝对的把握全身而退。”
“是!”
沙觉得多此一举,他一个人足够将人带回来,谁都不可能拦得住。
但他没有反驳,心中暖意攀升。
他理解“全身而退”背后的意思,君上不舍得他受伤。
简小楼回到太子寝宫,已是清晨,璟太子早已睡下,未醒。
因为收寻不到原身的记忆,身为一个护卫,她想了又想,认为自己应在门口守着。
守了一会儿,璟太子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你杵在门口干嘛?”不等简小楼回答,“埋个人埋了一夜?”
简小楼解释:“属下埋人时,偶遇沙将军,聊了几句。”
“你与他有什么好聊的?”璟太子的声音听着极不耐烦。
简小矮正准备说话,“咯吱”,门被从内开启,璟太子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宽大的白袍子,浴袍一般的款式,直白长发束成道士髻,绾着一根白玉簪。
“殿下。”简小楼垂首请安。
“星域城市,是以什么等级划分的?”璟太子双手抄进袖筒里,偏头问,“面积大小?人口多少?”
“回太子,面积和人口当然是评价要素,还有资源储藏量、修者的比重和修为等级,都是衡量标准。”简小楼猫着腰解释,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
“最近最高等的城市,你知道是哪一座吗?”
视线下垂,简小楼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当然知道是哪一座,但她应该知道吗。
璟太子语带呵斥:“没去打听过?本太子实在懒得学,才让你们兄弟几人去学人族语言,你究竟学了多少?”
“属下……”
“往后多的是和人族打交道,我看,你是不想跟在本太子身边了吧!”
“回太子,是在东北方三万里外的积雪城。”
璟太子朝着北方探了一眼:“走!”
……
简小楼陪着璟太子来到积雪城。
这座城市因为靠近天山极寒之地,常年处于寒冬,落雪不融,银装素裹,才被称为积雪城。
先前简小楼在天山小住,曾带着女儿来过几趟,这座雪城繁荣昌盛,丝毫不受气候影响,如今因为剑阁陷落,天山被异族攻占,此地人口迁移走了大半,已是一派萧索,冷冷清清。
好在兽王下了严令,禁止兽族前来滋扰,城市内的基础设施仍在正常运转。
简小楼隐约猜到璟太子是想来找女人。落地之后,惶恐不安地道:“殿下,君上有令,如若人族门派不抵抗,咱们不得擅自进入人族领域,不得伤害人族性命,尤其是平民。”
璟太子冷笑道:“只要你不乱说话,谁会知道?”
简小楼小声提醒:“以君上的行事风格,此界大门派、高等城市内,必有暗卫监视着人族,若是被他们看到了殿下,怕是会上报给君上……”
璟太子的身形明显顿了下:“会吗?”
简小楼笃定点头。
璟太子脸上现出迟疑,随后摩挲储物戒,取出两件黑斗篷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简小楼嘴唇抽动:“敛息斗篷。”
璟太子扔给她一件:“披上就行了,只要你不乱说话,谁会知道?”
简小楼无奈的披上斗篷。
“本太子只是去趟乐坊,那里的女人像货物一样可以拿资源购买,这是父王允许的。”璟太子边披斗篷边说,“再说,我堂堂一个太子,即使被父王抓到,顶多挨顿鞭子,还能杀了我不成?”
这倒是真的,不过简小楼没有附和他的话,怕助涨他的气焰,令他没有顾忌。
随着他进城,她传音道:“但是,殿下,乐坊白日里一般是不接待客人的,尤其是清晨。”
“那何时接客?”
“傍晚开始。”
“为什么?”
“因为……”
简小楼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在城中沿着主街转悠了很久,璟太子发现确实如简小楼所说,乐坊全都大门紧闭:“奇怪了。”
简小楼讪讪道:“在人族,男女之事,多半发生在夜间。”
璟太子又问:“为什么?”
简小楼实在没法答了。
“一定得等到傍晚才会接待客人?”
“是的。”
璟太子站在一家挂满彩纸灯笼的乐坊前,闷闷不乐。虽不懂人族的规矩,但他心里明白,只需上前一脚将门踹开,她们不接客也得接。
但他不敢。
万一他父王的暗卫恰在附近,告上一状,免不了回去吃一顿皮肉之苦。
挨打无所谓,只是每次从他父王眼睛里看到失望的神情,璟太子心头总是刀割似的疼。
他父王前去赤霄游历,只带着静公主和沙,从不想着他这个儿子。
平时族内要事,也总是与沙商议,身为深渊太子,他手中没有一丁点军权,甚至连入政事堂提建议的资格都没有。堂堂太子,像个普通士兵一样,对上层之事一无所知,整日里只剩下吃喝玩乐。他父王也好,沙也好,吩咐他去哪就得去哪儿。
深渊不似人间,他父王压制他,并非怕他□□,纯粹是嫌他没用。
他是没用,头脑不如沙,城府不如沙,样样不如沙。
但他才是他父王的亲生儿子,不是沙。
可他父王似乎忘记了。
不,没有忘。
正是因为记得非常清楚,他父王才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沙若是本王之子,那本王这一世,便真无所求了……”
简小楼见璟太子在人店门口站着不动,生怕他一个冲动上去踹门,万一起了冲突,大开杀戒不是不可能的,询问道:“殿下,咱们要不要先回大雪山,晚上再来?”
心烦气躁的璟太子转身时,瞧见乐坊斜对面有个两层木质结构的店铺,铺内异常热闹,指了过去:“那是什么?”
简小楼看过去:“是茶楼,清晨也卖早点,积雪城毕竟是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凡人占比很重,一日三餐是少不了的。”
璟太子抬步朝那间茶楼走:“进去等着,我要等到乐坊开门。”
简小楼翻了个白眼,跟上去。
刚迈进门槛,一名小二打扮的少年人迎上来,点头哈腰:“两位道爷,二楼雅座可好?”
堂上正吃饭的客人,有些疑惑、好奇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璟太子传音:“他说什么?”
简小楼翻译:“好像是说,让我们去二楼坐。”顿了顿,补充道,“在仙城里,通常二楼雅座是留给修者的。”
“他怎么知道我不是凡人?”帽檐下,璟太子目光骤冷,杀意迸现,“他有破妄眼?”
“回殿下,凡人谁穿敛息斗篷啊?”
璟太子一怔,好像是哦。
收回杀气,由着小二引路,闲庭信步的踏上楼梯。
简小楼自然是亦步亦趋,走到楼梯拐角处,习惯性的将神识放出来,打探一下二楼的情况。一共十二张桌子,只剩下三张空余,客人多半是修者,最高不过六阶。
正准备收回神识时,余光一瞥,被角落一桌吸引了目光。
有三人围桌而坐,两名成年男女,还有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儿。
男子中年人模样,堪堪筑基修为,身材瘦小,容貌普通,毫不起眼。
可他身边坐着的女人,修为十五阶顶峰,接近十六阶。
这女人在周身设下了隔绝气息和声音的结界,还易了容,从一位绝代佳人,幻化为姿色平平的普通妇人,但简小楼步入十四阶之后,使用红莲破妄术,可以穿透这层结界,看破她的伪装。
在意识里搜寻了片刻,才想起此人正是天武剑宗姬蝉,剑皇姬无双的嫡亲孙女。
这个节骨眼上,姬蝉跑来危机重重的大雪山附近做什么?
简小楼一面寻思着,一面上楼梯。
突然,她脚步停顿,目光凝滞。
她想起了姬蝉的结局!
在旧世界里,她与素和在战盟对抗幽冥兽时,姬蝉的堂兄姬昊,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提及姬昊,到目前为止还不是什么好东西。姬昊和姬蝉身为姬无霜的孙子孙女,为了争夺天武剑宗的传承一直在明争暗斗。旧世界,姬无霜为了利益降了兽王,天武剑宗沦为幽冥兽的走狗,姬昊心中是憋着一口气的,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站在家族这边。
直到璟太子强|暴了姬蝉,还残忍废去她的根骨修为,姬蝉饮恨自尽,身为祖父的姬无霜竟然一言不发。兔死狐悲,姬昊由此下定决心,叛出家族,叛出天武剑宗,加入了对抗幽冥兽族的阵营。
简小楼抬头,看一眼璟太子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璟太子和姬蝉出现在同一个场景内,莫非两人命运的交集点就在这儿?
但在旧世界里,幽冥兽族此时还没有攻进来啊?
不不不,时间提前了,但“地点”和“事件”还在!
简小楼心口砰砰直跳,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肯定是此时此地!
而且,她知道姬蝉偷偷潜入积雪城,是来做什么的了。
旧世界里与姬昊喝酒时,听他讲起过,姬蝉在少女时期,曾与族中一名负责照看灵草的家奴相恋。结局可想而知,以姬家之门风,作为备选继承人之一的姬蝉,拥有一个地位如此悬殊的恋人,定被拿来取笑。
同时,陷入感情迷障中,使得她的剑道停滞不前,越发落后于姬昊。
曝光之后,家奴难逃一死,还是姬蝉亲自动的手。
自此姬蝉斩断情缘,专注于剑。
上万年间,姬昊为了打垮姬蝉,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尽管藏的很深,姬昊还是隐隐打探到,姬蝉一直在暗中找寻家奴的转世。
那家奴资质极差,魂力也弱,万年时光,够他轮回许多次了。
简小楼的神识落在中年男人身上,也不知,这是他的第几世了。
再瞧那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儿,眉眼精致,与姬蝉有七分相似。
看来,是姬蝉偷生下的孩子。
将这父女俩藏在天山脚下,是个顶好的选择,放眼太真六十多界域,唯独天山剑阁所在的天霜界,天武剑宗不敢轻易布置眼线。
姬昊后来常常念叨,能守着一个人生生世世,姬蝉是个重情之人。
可若真是重情,当初又岂会亲手杀死挚爱?
无论有什么苦衷,归根究底,还是更爱自己罢了。
旁人的情感问题,简小楼懒得费神,当务之急,是阻止璟太子去往二楼……不行,稳妥起见,必须劝他离开茶馆,离开积雪城,将这两人的命运交叉点强行中断。
眼看着还剩下短短几个台阶,简小楼无暇去思索一个周密的计划,装脚佯步虚浮,身体前倾,伸手一抓,牢牢拽住璟太子的斗篷用力一扯,险些给他扯下来。
璟太子低呼一声,不得不停下。
转过头,正准备怒斥,却见她摇摇欲坠,好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璟太子不得不伸手扶了一把,反手一叩,指腹探在她的手腕静脉上,一缕霸道内息由静脉进入简小楼的肉身,游走一圈过后,他的瞳孔赫然紧缩。
五脏俱损,经脉断了起码七成!
璟太子万分惊讶。
之前他带着的几个贴身护从去围堵简小楼,除了初九全都死了,他知道初九受了伤,可瞧初九能飞能跑,面色如常,完全想不到竟然重伤至此!
而且竟然一声不吭,强撑到了现在!
这是何等毅力?
换了自己和沙,也早已昏迷不醒了!
“你为何不说?”璟太子语气里的不解多过于斥责。
“属下……属下以为自行调养就好,不想因为区区小事,惹殿下烦恼……”简小楼话说一半,强憋住,摆出一副再说就要吐血而亡的架势,“属下没用,实在……实在撑不住了……”
即使隔着斗篷,颤抖的嗓音也能将痛苦传达给璟太子。
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
她使用子午合体术附身时,初九神魂已被震碎,肉身自然也受了损,但远远没有如此严重。
为使璟太子吃惊,在他检视时,简小楼强行自断经脉,神魂遭受到波及。
“你话少,人也安静,一直都是几个里最不起眼的,没想到……”璟太子从储物戒中祭出一个青瓷瓶,小心翼翼的取了一颗丹药,塞进她嘴里。一手提拔起来的护从,就剩这一个了,还真怕他死了,“走,回去疗伤。”
“扰了殿下的雅兴,属下实在……”简小楼将丹药咽下去,看璟太子的爱惜程度,这一瓶丹药必定极为珍贵。
“你还能走不能?”璟太子原本也没什么雅兴,昨天被他父亲嫌弃了几眼,积郁在心,才想来人族城市走动走动。
“可以的。”简小楼点头。
璟太子原本准备将她扛上肩,见她稳定气息之后,转身下楼时,步履还算稳当,又暗暗赞叹了句,跟着一起下楼去了。
引路的小二见他们一声不吭又走了,不敢问也不敢拦,追在两人身后点头哈腰地道:“两位道爷走好,下次再来!”
出了茶楼,碍于兽王的法令,他们需要走到城外才能飞行。
两人向着最近的东城门走去,背离茶楼越来越远,璟太子忽然停住脚步,鬼使神差的转身,目光遥遥望向茶楼屋顶翘起的檐牙。
一个念头不停在脑海里盘旋,他似乎在茶楼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有吧?
璟太子下意识伸手在腰间摸了摸,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收回目光,办不到。恍然间,周身场景退潮般向身后涌去,耳朵似乎被灌进了水银,只剩下“咕嘟咕嘟”的声音,目光也渐渐没了焦距。
简小楼见他机械的、缓慢的抬起脚,竟有折返的意图,心头一个咯噔,莫非这家伙后知后觉发现了姬蝉?
“殿下?”
“殿下??”
“殿下?!”
“啊!”璟太子抖了个激灵,顿住脚步。
“殿下您怎么了?”
“我……”璟太子解释不清,方才意识模糊,身体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支配着。
难道……
他眨了眨眼睛,呼吸猛然一滞,喝了一声:“谁?!”
话音一落,周身寒光骤起,神识似无数条有毒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搜查方圆。
简小楼屏息,防护罩加身:“有人跟踪殿下?”
璟太子冷冷道:“有位高人,竟在我毫无感知的情况下,操控我的意识!”
简小楼微微吃惊。
入侵一头王族幽冥兽的意识海,以星域修者的能力,即使是金羽这个等级,也不可能办到。
但璟太子没必要说谎,简小楼眉头微沉,难道是某种更高等的生物?
恍惚间,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眉峰逐渐舒展。
哪有什么“高人”,这是因果轮回的牵引力。感应到命运脱离了原本轨道,试图进行自我修复。换句话说,璟太子方才那一瞬间所经历的,便是世人常说的,冥冥中自有指引。
更验证了她的揣测,这个时间节点,绝对是姬蝉命运的转折点。
“奇怪了。”璟太子全神贯注,探不到人,按道理讲,对方若是可以操控他的意识,修为远在他之上,杀他不过弹指间,没必要藏头露尾,“你先等着。”他指向简小楼,“我回去茶楼一探究竟。”
简小楼正不知该怎么拦,一道光芒骤然落地,幻化出人形,挡在璟太子面前。
来人同样披着黑斗篷,遮掩住了身形,璟太子悚然一骇,以为是那“高人”现身。
来人抱了抱拳,传音道:“太子殿下。”
璟太子舒了口气:“是你啊。”
简小楼单看此人双手抱拳的姿势,已猜出是幽冥银龙,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她对沙还是有些了解的,有他在,即使姬蝉稍后被璟太子发现,也不会落得旧世界里的下场。
帽檐下,沙面色不虞:“殿下是不是忘记了君上的法令?竟在不曾得到君上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潜入人族的城市?”
璟太子本想反驳:你不是也来了?
可他明白,自己八成是自取其辱,他父王颁布的各种禁制令,沙一直充当着执行者的角色。
“本太子闲来无事出来逛逛,又没惹什么是非,值得你特意跑来抓我?”
“属下是特意来寻殿下,却不是来抓殿下。”沙从储物戒中取出画卷,双手呈上,“君上命咱们即刻前往赤霄界……”
“赤霄?”璟太子拿过画卷,卷册被上了封印,他将神识递进去,扫了两眼。
简小楼好奇画卷里绘制了什么,却又不敢当着两人的面以神识查探。
沙点头:“殿下,此去赤霄路途遥远,咱们边走边说吧。”
既是兽王的命令,璟太子自然没有异议:“那还等什么,走吧!”犹豫了一下,从储物戒里摸出青瓷瓶,扔给简小楼,“我与沙将军有事要做,你回去闭关养伤吧,撑不下去,便服用一颗续命丹。”
“多谢殿下。”
看情形,两人应是去处理什么机密要事,简小楼知道自己没办法跟着一起去,再怎样忧心忡忡也没用,垂首接过药瓶,连连道谢。
两两说话皆为传音,沙听不见,却知道璟太子扔给简小楼的瓶子里装的什么,也传音给她:“你受了重伤?”
隔着黑斗篷,他无法以神识探知简小楼的身体状况。
摸脉倒是可行,但在璟太子面前太过关心他的护卫,不可行。
简小楼继续垂着头:“回将军,重伤谈不上,殿下的护从只剩下我一个,过于紧张了。”
沙“哦”了一声:“那就好。”
两人在山顶处了小半夜,分别不过一两个时辰,瞧着也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那你养伤去吧,待我回来,再去向你请教人族语言。”
“是。”
简小楼目送两人离去。
不远处,茶楼。
姬蝉全然不知,就在刚才,自己悄无声息的渡过了生死大劫。
她正将一个炸到金黄的鸡腿夹到女儿童龄的碗里:“爱吃素很好,但你正在长身体,不能挑食。”
童龄用筷子拨了拨鸡腿,撅起小嘴,满脸的嫌弃:“可人家就是不爱吃肉嘛。”
姬蝉将筷子重重按在桌面上:“必须吃!”
童龄滚圆的小身体抖了抖,跳下凳子,扑倒她父亲童光远怀里:“娘亲是坏人!”
“不爱吃,不吃就是了。”童光远心疼的抚着女儿的后背,“反正有丹药养着。”
“再极品的丹药,也会有丹毒积聚,吃多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强健的体魄,始终都是炼出来的。”姬蝉冷着脸道,“我活了这把岁数,除了重伤之外,就没因为其他理由服用过丹药。你莫要常常惯着她,反是害了她。”
童光远顺口道:“你若嫌我教的不好,何不将她带走?”
姬蝉将盛着鸡腿的碗,推到父女俩面前:“快吃,吃习惯了便会爱上。”
见她岔开话题,童光远小心翼翼的道:“你也说了,龄儿根骨极佳,资质悟性皆为上等,好生栽培,必定……”
“我哪一次回来,没有给她功法秘籍?”
“但你不准她修剑。”
“修剑有什么好?”
“你是个剑修,爱剑如命,却不教导亲生女儿修剑,更不准她碰剑,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
姬蝉一如往常,抿了抿唇,保持沉默。
童光远苦笑一声。
这个问题,他夫妻二人讨论过许多次了,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事实上,他们是夫妻么?
童光远不知她的真名,不知她的来历,甚至连伪装背后的真正容颜都不曾见过。
二十年前,她突然出现在他破败的木屋门外,笑着说他们之间有着宿世姻缘,非得嫁他为妻。随后,将他带来天山脚下安置,送他这间茶楼。至于她,则真如客人一般,来去匆匆。
二十年,除了孕期留下养胎之外,童光远见她的次数少之又少。
他像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除却原地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童光远知她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纵有疑惑,也从不追问,毕竟以他的条件,能娶到这般修为的女子,已如做梦一般不可思议。
他心甘情愿做她豢养的金丝雀,可他不想耽误了女儿。
实在无法理解,作为母亲,她为何不愿栽培自己的女儿。
明明,她也很疼爱女儿。
……
姬蝉盯着碗里的鸡腿,口腔里溢满苦涩。
她不可能将女儿带回天武剑宗。
在姬无霜众多的子孙中,他最看重的便是天资过人的姬昊与姬蝉,经他钦点,天武剑宗以及姬家,一直倾全力培养两人。
祖父的器重,对于年少时的姬蝉,是种痛苦,是种困扰。
自她有记忆以来,睁开眼睛是剑,闭上眼睛还是剑。“剑道”两个字,像条毒蛇钻进她的经脉里,令她生不如死。直到“童光远”的出现,终于给她黑暗的世界,带来一抹光彩。
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和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低贱家奴,偷偷相爱了。
他们渡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可惜纸包不住火,姬蝉心境受扰,修为停滞,被她父亲姬霄瞧出了端倪。
姬霄是姬无霜第四子,限于资质,在族中并不受重视。因为女儿的关系,倒是扬眉吐气的一把,可想而知,以他对姬蝉的重视程度,不可能任由女儿走上“歧途”。
此事一旦被姬无霜知晓,姬蝉必定会从家族候选人这个位置摔下来,失去资源扶持。
无关“名声”,只因姬蝉是个女人,轻易就能担上一个“感情用事”、“难当大任”的罪名。
太真界虽有老祖殷红情奠定了女性的地位,但在历史的长河里,顶尖门派和豪门世族内,却鲜少有女人掌权。
论资质和悟性,姬蝉远远高于姬昊。
倘若姬蝉是个男儿身,恐怕直接就是继承人,而非候选人。
暗地里,姬霄逼迫姬蝉亲手杀死“童光远”,姬蝉不肯,甚至以死相逼。于是姬霄发了狠,着人炼制毒|药,给“童光远”喂下。
毒虫日日啃噬五脏六腑,“童光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哀求着金蝉杀了他。
姬蝉不得不忍痛下手。
那时的姬蝉,恨透了姬霄。
不明白身为一个父亲,竟能对亲生女儿如此残忍。
今时今日,她暗自庆幸父亲当年足够残忍……
姬蝉收回思绪,抬了抬眼睛,看向身侧的“童光远”。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上万年里,她目送他一次次的轮回,对于他的“死”,越来越漠视,对于自己的“生”,越来越重视。
她悟出了一个道理。
万物皆变,唯“我”不变。万事皆休,唯“道”长存。
对于她姬蝉而言,在这无常世界,唯有剑道至高无上,唯有长生才是可以永远为之进取的彼岸。
其余一切,不过浮云遮望眼。
继续寻找“童光远”的转世,只是一种修炼罢了,而且她觉得,这差不多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姬蝉不能让根骨奇佳的女儿修习剑道,不能给予过多栽培,避免容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儿在太真界展露头角。
姬昊一直孜孜不倦的等着抓她的小辫子,一旦暴露当年她曾为情所困的往事,即使早已悔改,也将会失去祖父的信任与扶持。
简小楼从积雪城折返天山,直接去往后山门外,那里三面皆是悬崖,下行六十丈左右,峭壁内有个可容纳十人的山洞。
夜游说会在后山门外躲着接应她,指的就是那个山洞。
简小楼避开兽族巡守,潜入山洞时,夜游尚未到来。她先脱离附身的驱壳,设下结界封住洞口,再盘膝坐下,修养神魂。
入定时,时间过得极快,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她留在结界上的神识,终于感应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夜游潜入山洞前,窥见洞口设下类似门禁的结界,旋即隐去身形。
直到简小楼将气息释放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他落在峭壁外,凌空伫立。
五彩斑斓的结界,缓缓开启一扇门。
门有些窄小,夜游猫着腰钻进去,先探一眼简小楼是否安好,才问道:“你暴露了?”
简小楼坐着不动,摇摇头:“没有,璟太子和沙甩开我去做事了,反正无事可做,先来这等你。”
她不说,意味着她对两人的动向丝毫不知,夜游便不多嘴询问。
何况他现在满脑子全是素和、须弥刺和锁魂钉。
简小楼等了好半天,等不到夜游说话,仔细观他神情,颇为低落,不禁狐疑道:“你怎么了?路上出什么事了么?”
“哦,没事。”夜游打起精神来,微微笑着道,“你等我做什么?是不是有了厉剑昭和阿贤的消息?”
“对啊!”简小楼捻了个诀,神魂重新回到初九的肉身里,站起身,取出那本《天兵谱》,翻至《月痕剑纪》那一页,双手举到夜游下巴处,“你瞧。”
夜游扫一眼书页上绘制的宝剑:“这一柄就是天山葬剑池下,镇守两界大门的神界宝剑?”
简小楼点头:“你再看。”
“月痕剑,乃轮回境镇镜之宝,用于分隔生死阴阳世界……月痕剑主,乃轮回小镜主……”夜游轻声念了出来,念到“轮回境”三个字时,浓浓嫌恶爬上了他的眼角,“轮回小镜主,是比叶隐更高等的存在吧。”
“恩,叶隐只掌管星域世界的轮回道,就像一个县官,而轮回小镜主,估计类似于州官,又或者……类似轮回世界里的君王?”
“我从未听叶隐提过。”
“某种意义上,叶隐和我们一样坐井观天,连天外有神佛都不知道。”简小楼将书册又举高一些,“先不提这个,你仔细看最下方的一行字。”
“字?”
简小楼不特意指出,夜游险些就忽略掉了那颗小黑点。
待看清楚之后,他的目光逐渐深邃,单手接过天兵谱:“这行字是谁写的?恩?厉剑昭和大白狗藏身于葬剑池下?”
简小楼摊手:“不清楚,这本书一直都在沙的储物戒里,沙说,是他已故母亲留给他的,已有两百多万年了,从未离身过。”
夜游低着头,仔细研究这本书的字体,与那行小字做了个对比。
很显然,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会不会是沙看穿了你的伪装,故意设下圈套,引我们自投罗网?”
“我有考虑过,但可能性极小。”简小楼解释,“且不说多此一举,当时,沙取出了上百本书让我挑选,怎就知道我会选哪一本,看一页?”
夜游沉吟。
简小楼继续道:“再者,字这么小,我若不提醒,细心如你都不曾察觉,他如何确定我一定会看到呢?”
夜游徐徐点头表示赞同。
简小楼还有推论要说,微微仰头,却见先前满脸倦容的夜游,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容,嘲讽中夹杂着憎恨。
她一愣:“你笑什么?”
夜游稍稍敛了敛情绪,两撇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不该出现的字,偏偏写在轮回剑这一页,你说,是不是叶隐在搞鬼?”
“有这个可能,毕竟是她重启了轮回,为了挽救她的星域,做出一些犯规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说着,她偷眼看向夜游。
这家伙,真是厌恶叶隐厌恶到骨子里去了啊。
“现在你想怎么做?”夜游问。
“趁着沙不在天山,你我潜入葬剑池底探一探,寻到厉剑昭之后再做打算吧。”
“恩。”
……
夜游现出龙身,缩成小蛇大小,被简小楼藏在袖笼里。
白日里,简小楼战战兢兢的在天山里行走,路过的兽族人向她问安,并未发现夜游的存在,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些幽冥兽各有神通。
她装作奉命巡视,在葬剑池所处的山顶徘徊。
直至日落月升,深夜时分,才靠近葬剑池。假装好奇,围着池子走了一圈,尔后佯作水中有只怪物,使用法术拽住了她的双腿,使得她一头栽进池子里,“嘭”,溅起惊人的水花。
之所以戏这么多,是怕有暗哨盯着葬剑池,见此情景,应会上前查看。
简小楼在水下浮着,紧紧盯着水面,等了约有一刻钟,毫无波动。
“看来沙没有骗我,果真没有设防。”
“设防并无意义。”长着龙角的小蛇从简小楼袖笼里游出来,重新幻化出人形,“没人会来偷神剑,或者说,兽王巴不得谁将神剑偷走。”
“那咱们下去吧。”
“好。”
简小楼才将运气,便打了个寒颤。
天山剑阁历代精英葬剑在此,池水内充斥着正道剑气,她如今附身幽冥兽,正道剑气宛如一柄柄无形利箭,猛烈冲击着她的身体。
夜游见状再度化龙,龙尾一卷,将她裹了起来,以真龙之气护她周全。
他是龙,也是妖,正道剑气同样对他影响颇深,简小楼并未推脱挣扎,由着他去承受。
随着龙身不断下沉,水底黑暗无边,神识可窥探范围渐小。
“与我先前下水时,似乎不太一样了。”夜游“咦”了一声。
“当时月痕剑还好好的,现如今被晴朗拔了出来,大门打开一半,自然不一样了。”简小楼抱住龙尾冰冷的鳞片,透过缝隙,打探水下世界。
“你感知不到大白狗的位置?”夜游问。
“感知不到。”简小楼摇头。
先前阿贤想要占据她的肉身,被夜游压制在她意识海深处,压制的太重,简小楼怎么喊都喊不醒。
“已经快到底了。”沉了将近半个时辰,夜游停在两界大门上方十数丈。
所谓大门,就是一道宛如被海底地震撕裂开的深沟。远远望去,狰狞的沟底向上涌出幽幽绿光。
简小楼伸长脖子:“厉剑昭该不会从这条裂隙,去往幽冥深渊了吧?”刚说完,自己摇头否定,“不会,两个世界交界处压力极大,幽冥兽皮糙肉厚,咱们星域人承受不住。”
夜游道:“别忘了,厉剑昭身边有阿贤的本体。”
简小楼道:“那需要大白狗以真气主动护住他,就像你现在护住我一样,大白狗是没有意识的,换句话说,它是一条没有智商的傻狗,懂得如何保护人?”
“现如今,许多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推论,之前你神魂离体,不是轻而易举就去了深渊世界?”
“因为阿贤寄生在我意识里啊。”
“但你通过两界大门时,阿贤被神剑斩出来了,她自己都过不去,有本事让你过去?”
“这……”简小楼拧了拧眉头,“你的意思是,厉剑昭真有可能躲去了深渊?”
“不,我不这么认为。”
“你、那你还有理有据的反驳我?”简小楼瞪了瞪眼睛。
“我只是反驳你给出的理由。”夜游唇角微扬,轻轻笑了一声,背上双翅扑闪了几下,沿着裂隙游走,“我们假设那行小字真是叶隐或者其他高人给我们的指引,那厉剑昭必定身在葬剑池底。”
简小楼以手指摩挲嘴唇,点点头:“不错。”又道,“不过,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具体位置写出来?”
不等夜游回答,她眼睛一亮,“写了。字写在月痕剑那一页,厉剑昭肯定藏在月痕剑附近。”
夜游笑着赞许:“我正在找那柄剑。”
冰冷的水下,只看到幽幽绿光,简小楼凝神屏息,睁大眼睛一起找。
想起交代夜游的事儿,她边找边问:“你来之前有没有同素和聊过?”
夜游不回应。
“如何,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来没有?”
夜游还是不回应。
简小楼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如果没有,他会说没有,不回应,看来已与素和聊过。
想起刚见面时夜游疲惫的神色,简小楼心知不止聊过,恐怕还聊的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