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宁觉得一股热气从后脊梁骨直冲上来,将混杂的视线一下子拨开见其明,脑子也跟着清晰起来。
“别说话,让郑大夫替你先诊治。”沈念一将她搀扶到椅子前安坐,双手没有离其左右,“丘成去将药堂外门锁了,今天不接待其他病人。”
“是!”丘成其实已经避开,孙世宁的指甲留得不长,应该只有浅浅的血痕,他用手背一抹,毫不在意。
孙世宁根本无力说话,她一直在喘气,那清明的状态不过维持短短的时分,她的双眼眼皮打架,只想挨着枕头,立时入睡。
郑容和一连抽出十来根金针隔衣刺入穴位中,稳定她的状况:“沈大人,正安堂开门医人,应该是我的权利,大理寺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忙,但是这般自作主张委实令人不喜。”
“先将她救治妥当,再有空谈其他的病人!”沈念一焦躁地低声喝道,“否则的话,难道你扔下她,再去看其他的疑难杂症?”
郑容和被当面顶撞,脸面有些过不去:“孙姑娘是病人,其他的就不是病人了,不可锁门。”
“郑大夫,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你以为只是小事!”
“自然不是小事,否则你何苦来我这里求问。”
“那么,你先告诉我,她中的是什么毒,再来说正安堂要不要开门迎客之事。”
郑容和拉过孙世宁的小臂,搭住她的脉搏,他的手指犹如拨弦般轻叩,不过刹那,声音中有股颓败之气:“她没有中毒,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那么,她是有意要伤丘成,还是说,她这是发了羊角风,才这般离谱?”
“沈念一,你莫要在我的正安堂冷嘲热讽。”郑容和被激得差些双脚跳,“我只说她没有中毒,没说不是其他的病,孙姑娘也是我的病人,我会尽力医治,不劳烦沈大人和大理寺费心。”
“郑大夫。”孙世宁艰难开口,想要缓和一下两人剑拔弩张的情绪。
“闭嘴!”结果,两个人异口同声。
她赶紧闭了嘴,连眼睛都给闭上了,要看病的请便,要查案的请便,她是病人身份,安分守己即可。
“送她进内堂,我要做全面的诊治。”郑容和将金针取出来,“她的身体虚弱,金针不可久留在体内,你先将她挪移进去,我再另行施针。”
沈念一手臂一展,将她打横抱起来:“你必须要负责治好她。”
郑容和没有出声,孙世宁想,连郑大夫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敢大声应战,随即她闻到很淡很淡的青草般清冽的气味,才明白是从沈念一身上散发出来的。
两个人做出这般亲昵的举止,她脑海中闪现出来的一幕,却是当日在府衙大牢外,他鄙夷地说道:“你怎么这么臭!”
原来那时候起,她的心里就落下他的影子了,高傲而睿智,看似对人冷淡,实则心细如发,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连睡梦中,闭上眼都能完美地描绘而出。
孙世宁为自己的小小心思感怀,明明知道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悬殊过大,她依然如同扑火的灯蛾般,依依不舍地流连着,不舍得离开太远。
她睁开眼来,沈念一正弯身将她放下来,他总是那么自然而然,不会逾越,不会失礼,面对面时,他仿佛看到她眼睛的深处,看透了她的心思:“既然已经来了正安堂就不用担惊受怕,郑大夫的医术足以起死人肉白骨。”
郑容和总算听他说了句好话,轻轻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大夫,我怕是被人下了毒。”
“嘘——不用说话,我会替你诊断,不像是中毒,倒像是……”郑容和细想了一想,“倒像是传言中苗疆人才会使用的蛊,据说这类诡异之物,不是寻常医术能够判断地出,也不是普通药物能够克制的。”
“中蛊?你的意思是我方才询问你的那些状况也都是中蛊?”沈念一也有按捺不住冷静的时候,“天都哪里来的苗疆人,而她一个平头百姓,谁用这样龌龊的手段迫害!”
“我只说是像,还不能确诊。”郑容和手底下不停歇,十来根金针再次施展而出。
其中一枚,刺入孙世宁背脊,她闷哼一声,冷汗急流,却生怕打断诊断,咬住嘴唇,硬生生扛了下来。
郑容和时时留意她的反应,赶紧将金针抽出来细看,却见针头凝着一点血珠,不是平时的殷红色,却呈现出褐色的浊物。
他惊讶不已,返身去药柜中翻找,取出药瓶,拔开来塞子,就往孙世宁口中倒下,一股苦涩透顶的冰凉液体,顺着她的舌头,咽喉,落入肚中。
孙世宁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苦,胃中更是翻江倒海一般,再压抑不住,张口将药水重新吐了出来,一时之间,屋中被那苦涩到带点腥味的药气充斥着。
极其难闻,但是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郑容和凝重地蹲下来,用手指在呕吐物中捻了一下:”沈大人,我错了,孙姑娘真的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