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八月,天气已然非常的善变。金沙江上,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突然间就暴雨倾盆,天在刹那间暗了下来,远处的高山被漆黑的夜空所感染,看上去阴森恐怖。暴雨怒倾进江水中,波涛翻滚,像是一壶滚烫的开水,激荡乱窜。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舢板渔船不能承受浊浪翻滚的江水,已然是不能在江上行走,故而江上很少有船家行船。即便有,也是体大木坚的帆船,也只有帆船,才经得住如此巨大的风浪。
忽见一艘帆船游曳于江上,船身随着滚滚的波涛不停地摇晃,不时有浪花打上甲板。闪电横空,雷声阵阵,电闪雷鸣之间,船身被映照的忽明忽暗。一位中年文士在船前远眺,对漫天的风雨雷电恍若未觉,他紧抓着船栏,思索起来,过了一阵,又闭目呢喃起来。身体随着船身的起伏而摇晃,登时被泼天大雨和打上来的水花淋得满身湿透。一袭白衫竟似透明一般。
文士丝毫不在意,缓缓地吟诵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他念到这,停了停,缓缓叹了一口气。他的身形仿佛定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回身喊道:“僮儿,茶煮好了吗?”“好了!老爷。可以喝了。”船舱内一个稚嫩的声音答道。中年文士步入船舱,脱下湿衣服,身子感觉一阵寒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喷嚏。一个八九岁的男僮端来热茶,笑嘻嘻地说:“老爷!您中了进士该是件高兴的事啊,怎么却要去淋雨啊?当心病了!”
中年文士佯怒地瞪了小僮一眼,道:“这汤药费也不用你出,何必聒噪。”
小僮道:“我只怕你病怏怏地去见许将军,失了礼数,若非太老爷嘱咐我看着你,我才懒得管你哩。”
中年文士失笑摇头,忽道:“福宁,待会下了虎跳峡,你记得提醒我到市镇上买些补药。”
“为什么?”
“聒噪,许大哥最近身体不大好。”小僮似乎很爱说话,也不怕自家老爷,还要说话时,一个船夫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中年文士见他这般惊慌,问道:“什么事?”“官人,不好了,怒鲸帮的人来了。”那船夫说着,面露慌乱之色。中年文士不明所以,又问道:“那怒鲸帮是做什么的?”“官人不知道啊!这怒鲸帮是金沙江上赫赫有名的江匪,做的是无本的买卖。”“江匪……”中年文士脸色骤然大变。
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声音中还夹杂着惶恐不安。那船夫领着中年文士向外跑去,只见船夫旅客们站在船头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脸上的表情既有焦虑不安,也有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显得胆战心惊。
一名船工伸出一根颤抖不已的手指,中年文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艘巨大的木帆船疾驰而来,帆上写了‘怒鲸帮’三个大字。中年文士见此,和众人一般,登时没有了主意,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念道:“这可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怒鲸帮的大船驶到了木帆船跟前。只见船缘处站满了赤膊大汉,各个手持利刃,目露凶光,以兵刃敲击着船板,大声叫嚷。当先的两个赤膊大汉用铁铙头在船舷上一抓,两艘船便靠在了一起。
船身一稳,大船上便窜下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恶汉,手持长刀,恶狠狠地道:“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甲板上。否则,就让你们脑袋搬家。”说着,一群恶汉分别将船上众人按在了甲板上,拿长刀在他们面前来回比划。众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忙将自己身上的钱财放到甲板上,一些船工已然哭喊道:“这些都是血汗钱啊!众位好汉高抬贵手吧!”这哭喊声顿时连成一片。
众恶汉听得不耐烦,其中一个恶汉持刀走到一个船工面前,抬手就给了那船工十几个嘴巴,随即就有几名恶汉对那船工拳打脚踢,顿时响起阵阵哀嚎声,船上众人敢怒不敢言,眼看着恶汉们就要将那船工活活打死。
那中年文士看得气血上涌,勉强迈开了还在打颤的双腿,走上前道:“住手,再这么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小子,活的不耐烦了。竟敢来管怒鲸帮的事。”一名恶汉抬腿就将那中年文士扫倒,手起刀落就要结果了文士的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羽箭激射而来,不偏不倚地打落了夺命的长刀。那持刀恶汉微微一愣,就听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汝等小贼,恃强凌弱,以众欺寡,好不害臊。”声音一来,一个紫色身影已从众人头顶飞过,直直落入人群之中。众人眼前一花,人群中已多了个身穿紫袍,头戴斗笠的男子,此人身形高大挺拔,手执一张铁胎长弓,威风凛凛地立在了人群之中。斗笠遮住了他的脸颊,看不清楚相貌,举手投足间显出的镇定,却让众人心下大安。
此时江上的风浪更大,雷声愈急。帆船摇摇欲坠,众人被风浪一颠,都是站立不住,东摇西晃。唯有那手执铁弓的汉子,双足如铸在甲板上,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江上变成风平浪静,江雨初歇,阳光透过乌云射入江面,将这铁弓汉子浑身洒上点点金辉,宛若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