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边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虎娃幼时应该也是一个正常人家的小孩儿,小时候也像正常孩子一样学会说话、走路、认人,只是后来遭遇变故流落山林,才一点点生疏了说话的能力。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虎娃的家世来历,但是对于一个小小年纪就孤身落入山林的孩子来说,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
对虎娃来说,读书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这个小虎崽儿现在大约十岁上下,若依寻常孩子,已经开蒙三四年了。可是于虎娃而言,他现在除了能写个“岑”字,别的字一概不认得。每到读书时,他头疼,老边也头疼。
没奈何,老边只好另辟蹊径,将至圣先师与门人子弟的言行编成浅白易懂的故事讲给虎娃听,算是潜移默化,一点点教会这只小老虎怎么做一个正常的汉朝人。这个路数,倒颇有些类似后世教三字经为儿童启蒙。
相较于老边,虎娃更喜欢找北宫伯玉,因为后者会教他骑马、射箭。
虎娃才十岁上下,身量不高,成年的高头大马是骑不了的。北宫伯玉专门为他找了一匹小马驹。原本还担心马儿性子烈,专程找了驯马人护在虎娃身边。不料这些安排全然多余。虎娃一上鞍,小马驹刚一尥蹶子,小虎崽就照着马脑袋来了一下,然后双臂死死勒住马脖子。不到一盏茶功夫,那小马驹就变得服服帖帖,哪怕虎娃下了马,它也不停地凑在虎娃身边,挨挨擦擦,死命卖乖讨好。
拍了拍小马驹的脑袋,虎娃朝北宫伯玉身边的一个大孩子咧嘴一笑,满脸期待地说道:“阿瑞,你说,比骑马。我骑这个,和你比。”
阿瑞是北宫伯玉的儿子,名字是老边取得,所谓“玉者,祥瑞之宝。”从他父亲的名字引申而出,取名北宫瑞。
北宫瑞大约十二三岁年纪,身子已经蹿到父亲的肩膀上,继承了父亲威武的相貌,骑的马比虎娃的小马驹大了一号。此刻他跟在父亲身边,对虎娃摇摇头道:“我不比,你这匹马叫踏雪乌骓,是我父亲亲自挑选的千里马,虽然小,跑起来可比我的马快多了。本来这匹马要留给我的。”话语中,对父亲的偏心很是不忿。
北宫伯玉翻手给了儿子一个爆栗,怒骂道:“没出息的小子,就算是千里马,怎么比都不敢比?虎娃才第一天学骑马,也就是刚刚在马鞍上做得稳罢了。你学骑马几年了?”
北宫瑞摸着脑袋,不敢违抗父命,只好应诺和虎娃比一次。临出时,恶狠狠地对虎娃道:“就是你,害我白白挨了一次打。”
虎娃不明所以,问道:“你爹打你,你找我,干什么?”
北宫瑞伸手搂住虎娃的脖子,恶狠狠地低声说道:“不是你找我比赛,我怎么会挨打。说好了,这次不管输赢,你都得把手上那张硬木弓给我用几天。”
游牧部落虽然擅长骑射,但是工艺水平其实不高,部落里制作出来的弓箭,远远比不上中原朝廷军队的装备。北宫伯玉送给虎娃的硬弓是湟中部落里最好的几张弓之一,北宫瑞垂涎已久。他打的主意也好,用几天是用几天,到时候还不还就另说了,这么个小屁孩子,还不好骗?
虎娃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有借无还的主意,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就听见北宫伯玉那边一声断喝,赛马开始了。
北宫瑞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很快就把虎娃抛得远远的。
北宫伯玉没有说错,虎娃第一天学骑马,也就是刚刚在马鞍上坐的稳罢了。马儿一跑起来,立刻被甩得七颠八倒,只能俯下身子紧紧搂着马脖子。
一路跑去,虎娃被北宫瑞拉下了小一半的路程。北宫瑞回头时,与虎娃迎头相遇,得意地打了一声唿哨。这一声唿哨,虎娃没觉得怎样,他胯下的小马驹却生气了,昂然一声长嘶,猛地甩开四蹄,加冲刺,跑到转头的地方时,不等虎娃操纵,自己就一个跳步,扭身朝北宫瑞追了上来,却险些把虎娃甩到地上去。
北宫瑞回头一看,猛吓了一大跳,连连加鞭。可是小马驹四蹄生风,通体乌黑的马身迅如电光,四蹄上一圈白毛,仿若蝶舞纷飞,带着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虎娃越追越近。
先是追到只落一个身位,再然后半个身位。
终点近在眼前。北宫瑞心中一喜——这疯的小马驹跑再快也来不及追上来了。他此刻全然没有了适才对着虎娃打唿哨的得意,说不定还在为刚才的轻狂后悔。
小马驹已经追得只差一马头,但是也没有剩下多少路程了。就在旁观者都以为北宫瑞将会险胜的时候,小马驹突然四蹄腾空,整个身躯横着撞在北宫瑞的坐骑上。北宫瑞猝不及防,胯下的马儿踉踉跄跄向外跌出了好几步;等到他稳住身形,坐稳马鞍时,小马驹已经当先越过终点,而且一路不停,一直朝着远处空旷的原野奔驰而去;
昂声声嘶鸣,仿佛在泄着胜利的喜悦。老虎也紧跟着马儿跑去,虎吼震天,一马一虎,互相应和,倒也叫一个马马虎虎。
北宫瑞气得直跳脚,大骂无耻。北宫伯玉却朗声笑道:“好马儿,这才是千里马该有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