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的靠近我,一张脸上写满了幽怨。
“我他妈的什么时候害你了!”我吓的大叫道。“老子根本就不认识你好嘛!”
“呵呵。”小男孩儿一边向我走来,一边笑道,那笑声,说不出的怨毒与恐怖。
而我,此时已经无法分辨出现在到底是幻觉还是什么,想后退,后面是浴室的墙,我根本就避无可避。 可是就这样让我等着死?
我抽了自己一耳光,我多想这一耳光能把我打醒,这就是一个梦而已,可是一耳光抽的我眼冒金星之后,我还是看到了这个正朝我走来穿着黑色泳衣,理着平头的小男孩儿。
“你以为这是梦?”他桀桀的笑着。
我已经看到了他苍白的手,这就是一个孩子,我也想过反抗,可是我真的反抗不来,因为我的全身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根本就无法动弹。
尼玛,这什么事儿都能让老子碰见,昨天见神仙,今天见鬼,难道老子身上就没有沾一点仙气的么?
正当我闭着眼睛想要等死的时候,浴室的门,被一脚的踹开,我听到了大龙的声音问道:“ 小三两,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看到了他的那张脸,此刻的我,赤身裸体的蹲在浴室的墙壁边上,淋浴里流出来的,也不再是血水,那个小男孩儿,此刻也已经不见了。 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看到站在大龙身边的哈德门手中拿着的那个红色的泳衣,我把脑袋深深的埋在的双腿之间,这一切,红色泳衣,我从没有见过的小男孩儿,都不是梦,绝对不是梦!
大龙走了过来,关切的问我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他的手覆盖在我裸漏的肌肤上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那种触感,才让我回到了真实的世界里惊醒了过来。
“没事儿”,我道,“就是有点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我站起身,都是男人,也不说什么非礼勿视了,裹上浴袍,一边走一边问哈德门道:“ 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叼着经典的哈德门香烟,冲我点头道:“对。”
我擦了擦头发,回到房间穿上衣服,脑海中还是刚才的场面,心里却一直在想,难道说这世间真的有鬼?
如果按照我以前的想法,天地并存,人神鬼也共存,那么我既然可以相信有神仙,那同样的,对应的鬼,也应该是存在的。
可是这些神仙,他们并不是真的神,譬如张家,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
而按照他们的规矩来说,人在死后,不管你生前是谁,不管你有多大的冤屈,这几个并行的世界的规矩,会牵引着你,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重生。
所以说,只有打破规则活着的人,没有残留的鬼。
可是这个红衣男孩儿,到底是他娘的怎么回事儿? 冥冥之中的红色泳衣,似乎在昭示着,这个似梦非梦的东西。应该是跟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关。——我应该去问一问龙虎山的那几个道士,就算没关系,五斗道士捉鬼天师,也是他们的强项。
我穿好衣服,没有停留,直接跟这哈德门和大龙再次上龙虎山,今天一大早的,龙虎山就已经封山谢客,所有的旅客都被拦截在了山下,这事儿真不是我们做的,是龙虎山的自主行动,可见这一次,龙虎山做了什么样的准备。
“这个续命的办法到底他娘的是什么!”大龙嘟囔道,“这么大的阵势?”
他这么一问,我再一次想到了那个小男孩儿,联想到吴三省的话,阴年阴时阴月,有些东西,我已经猜到了皮毛,可是我并不想承认。
我没有回答大龙,那些道士没有阻拦我们,上了山,整个正一观,今天格外的宁静,没有了游客的喧哗,也没有了道士们的诵经声,一切都是这么的宁静祥和,可是谁知道,这才是暴风雨来之前的最后平静?
正一观的年轻道士,都被派遣在山下去拦截那些上山的香客,此时的道观里,我们在大殿上,只看到了昨天见到的那三个老道士。
“来了?”掌教真人问我道。 今天,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纠结与无奈,只有浅浅的笑意。
“昨晚,有一胖施主上山,出资重修正一观,说是受人所托,我估摸着,也是因为三两施主,贫道在此谢过。”说完,他对我作了一揖。
我赶紧还礼道:“ 道长不必这样,能为龙虎山做出微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掌教真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跟我说什么,那个叫张子敬的道士,此时脸上也很淡然的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我对哈德门点了点头,他走上前,把那个包裹,给了张子敬。
三个道士同时看向包裹里准备好的东西,他们三个的脸,都在一瞬间,露出一阵凄苦之色,虽然稍纵即逝,却让我心里翻江倒海。
“吴三省昨晚找我,说,阴年阴月阴时的人,在他手上,他还说,他会配合几位仙长。” 我道。
掌教真人点了点头,笑道:“ 我知道,多年前宋知命第一次上龙虎山,我就知道有今日之事,昨日是老小儿有了心魔业障,道法自然,何谓自然?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三两施主请放心,既然我等已经应允,必然竭尽全力,但是有话事先说明,此法成败参半,如果有什么意外,还请不要怪罪。”
说完,他交给我三个锦囊,上面分别绣了繁体字,一,二,三。
掌教真人道:“ 今晚子时之前,你拆开第一道锦囊,见吴三省。 可解你昨晚之梦魇。”
我的脸色瞬间就变白了,几乎是颤抖的道:“我昨晚的梦,道长你怎么知道?!”——那个红衣的小男孩儿,进我梦里找我索命,这事儿竟然也被这个掌教真人知晓了?
掌教真人笑着摆手道:“ 因果循环,昨日他先来龙虎山求情,闻者落泪,龙虎山受众生念力与历代祖师法力加持,阴邪鬼魅之类本无法近山,昨日他来了,我等就知道,是老祖宗,不忍拦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见他,可解你眼前之忧愁。”
我还想问什么,掌教真人却摇头道:“不必再说,一切皆有天意使然,第二封锦囊,过了子时,不管成败与否,拆开,转告那人,龙虎山无愧天下百姓。”
我已经无话可说,不知为何的,看着这个眼前如同交待后事一样娓娓道来的老掌教真人,我的眼角忽然有点湿润。
悲伤,不知从何而起,却如同潮水般蔓延而来。
掌教真人继续道:“ 第三道锦囊,走投无路之时,交与宋知命,可有一法,保天下太平。”
我举着锦囊,对着三个丰碑似的老人长跪不起。
“我替天下百姓万谢龙虎山!”
老人摆了摆手,道:“ 你们出去吧,我们三兄弟,也要准备一下。”
我们出了门,这个掌教真人忽然之间的淡然彻底的影响了我们三个的情绪,本来这些事儿,都做的非常蹊跷,就算我不问不说,大龙和哈德门也会过来问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此时,没有,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问我道:“ 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着手中的锦囊,上面写着一的那个锦囊,只感觉重逾千斤, 掌教真人说了,这个锦囊让我在今晚子时之前打开,子时之前,真的是一个非常笼统的时间,现在不也算之前么?
可是,此时的我们三个,都没有慌张,三个人,就那样,轻松随意的走在这个道观里,看那一个个宝相庄严的法相真身,看龙虎山壮阔波澜的自然景观,那独有的云海,郁郁葱葱的山林,鸟雀虫鸣,小河溪流,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我们忘记了任务,忘记了执着,沉醉于这个道教祖庭给我们的心灵洗涤。
“如果有一天,我们其中的一个人死了,他的家人,剩下的人来照顾, 三两,还有哈老弟,人活着,总是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而奔波,在这一点上,或许我跟你们不一样,退伍之后,我断了腿,然后知道她等了我很久,我们结婚,然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所以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来给他们幸福。”
“所以老大在找到我的时候,我没有推辞,直接就加入了,什么长生,什么秘密,对于我大龙来说,都如同过眼云烟,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想,让他们娘俩过的好一点,仅此而已。”
“进了这个队伍以后,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我发现我错了,我要给他们幸福,并不是给他们钱就可以,他们娘俩需要的,就算是一个瘸腿的我,只要陪在他们身边就够了, 当时我就问他说,媳妇儿,我要不退出来吧,好好陪着你们照顾你们。”
“然后那个瓜婆娘说,她没读什么书,更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她知道,男人选择了做一件事儿,就不要半途而废,她相信我,所以不管干什么,都要有始有终,她不会成为我的负担。”
“其实有一句话,我多少次在梦里跟她说过,真的有一天,我也死了,让她找个好人就嫁了,可是这话,我不敢当着她的面说,总是还没说呢,自己就先快哭了。”
大龙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我们俩没有安慰他,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风景,同样的经历,早就了我们同样的心态。
每个人都有心中的牵挂,起码我们都是幸运的,我们牵挂的人,刚好也在牵挂着我们。
荒岛上的秦培,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出事儿。
没有酒,我们三个却似乎要醉倒在这一片山林之中,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那些龙虎山的年轻道人还是不见踪影,这真的像是一场灾难即将来临之前,只留了我们几人。
天已经大黑,我们没有去打搅那几个在大殿里朝拜了一天的三个老人,而是借着长明灯,打开了第一道锦囊。
里面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有一行非常工整的小楷: 观后藏经阁,三两小友可一人去寻吴三省。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我点上一根烟,对他们俩点头道:“ 等我,没事儿。”
大龙拦住我道:“ 吴三省这个人非常狡诈,而且这次他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一个人去,不行。”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没事儿,他想杀我,早就动手了,我昨晚,就见过他。”
我对他们挥了挥手,道:“就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藏经阁,我去过,就在昨天,所以轻车熟路,此时的我,真的一点也不紧张,一是吴三省并无害我之心,第二,就是掌教真人,也万万不会害我。他说让我去找吴三省,肯定有他的谋划。
我就这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的一步步的走往观后藏经阁,在门口,我看到了吴三省,正蹲在台阶上抽烟。
“你来了? 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小三两。”他笑道。
“谢三爷。 掌教真人让我来的。” 我道。
他点了点头,指着藏经阁的大门,对我道:“ 进去吧,你想要看到的,都在里面了。”
我也点了点头,真的没有丝毫的担忧,我想到了我昨晚的梦,梦里的那个小男孩儿,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里能解开我的梦魇,里面会是什么,我已经心知肚明。
我推开了门,还是那股子潮湿腐败顺夹着墨香的味道, 藏经阁里非常简单,几架古书,角落里,有一张桌子。 上面点了一盏油灯。
而一个小男孩儿,就坐在跟他的体格相当不相称的凳子上,眼巴巴的看着我。
这就是梦里的那个小男孩儿, 只是此刻,他的脸上一脸的稚气与童真,没有半点的怨恨。
“叔叔你好。”他对我道。
我被他的这一声招呼拉醒,挤出一个笑脸道:“ 小朋友你好, 你在干什么呢?”
他举了举手中的铅笔,道:“我在写作业,可是这道题我不会做。想了很久了。”
我走了过去,小男孩儿赶紧给我让开凳子,道:“叔叔你坐。”
我笑着抱起他,把他放在我的腿上,看着他削的歪歪扭扭的铅笔,和黄色纸张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我道:“ 看你的字儿写的,比叔叔的字儿还丑。”
他挠挠头,对我傻笑。
“哪道题不会?叔叔教你。”
“就这个。”
“。。。。”
“叔叔你怎么了?”
“这道题,叔叔也不会。”
“哈哈哈,叔叔是笨蛋。”
我把头放在他的脑袋上,轻声道:“ 对不起,叔叔就是笨蛋。”
我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没事儿的叔叔,我爸爸有时候也不会做我的题目,叔叔,你怎么哭了?”
“叔叔没哭,就是油灯比较熏眼睛。”
“我家里也是油灯呢,我爸爸说了,现在我们发展的很快,不久之后我们就能都用上电灯了。”
“恩,孩子,大家都会有钱上学,都能用上电灯的。”
“叔叔你骗人,你就是哭了。”
“我没有, 叔叔只是感觉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叔叔?”
“嗯?”
“我就是叫你一下。”
“恩,叔叔一直都在。”
“叔叔?”
“不会是还是就叫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