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幽十八涧起名九幽,并非只因煞九幽的缘故,更多的则是翠微山旁的那九条明净溪流,终年水流不停,汇聚到一处,便成了波光潋滟的翠湖。
每年里最热的那几天,河洛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坐落于翠湖之上的‘闲逸小轩’,因地起名——翠湖轩。
是以每逢六月时节,煞九幽有事寻她的时候,便来这翠湖轩里煮一壶茶,静心等待着。
煞九幽这个人哪里都好,修为高深,为人也随和,可举手投足间自有他的气场,是以每个见过他的人,和他在一起都战战兢兢的,唯独河洛是个例外。
今日天气不热,但出奇的沉闷,阴郁的天空,大朵的云彩遮盖了阳光,想来不久便要下雨。煞九幽还是在这亭子里等她,但没有着手煮茶,反而依靠着栏杆,看着湖水发愣。
湖光山色,烟波浩渺。
临近翠微山,便连悠悠烟水都染上了壮阔。
忽的,犹如一滴雨落入水面,平静的湖面轻起一圈涟漪,缓缓扩散,直至消失不见。
“怎么这幅疲惫样子,是后悔了?”
听闻声音,煞九幽缓过神来。河洛手捧书卷,立在水面上,眯着眼睛看他。
煞九幽则眨了眨眼,声音里有些失落:“我刚从幽冥回来。”
“你又去了幽冥?”眸子里怒气氤氲,河洛语气低沉:“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现在这幅伤痕累累的身躯,再经不起什么闪失。你还往幽冥跑,若是再被那阎王伤了,谁也救不了你!”
煞九幽则摇了摇头,轻声道:“阎王不在,就算是在又能怎样?我若想走,阴阳二界,谁又能留得住我?那高高在上的天界如何,便是剑域和天宫我也是想闯就闯,他们又能把我怎样?纵观三界,还没我煞九幽去不得的地方。”
河洛没理他,身形轻缓,落在了翠湖轩里,问道:“你又去幽冥做什么了?”
眉峰轻挑,煞九幽却没回答她的问话,只说道:“如今人间风雨飘摇,明面上看正道同气连枝,共抵妖族,实则各派之间早有间隙,再加上神仙不渡现世,引来魔修觊觎,一场交锋在所难免。正道里,那百战阁与碎花谷向来不和,又同白狐一族颇为亲近,只需略施手段,步步为营,把那百战阁推上正魔两道的对立面,不难。”
“依着百战阁和白帝城的关系,白帝老头儿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可那老头儿向来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否则,当年就将我灭了了事。可若白帝老头儿不出手,正道那边儿,必然会将百战阁逼上绝路。先不说百战阁里那老家伙能不能忍受这等窝囊气,便是云紫衣和千沧雨也绝不会任人宰割,可白帝不出手,唯一的后路就是退避西北,判入魔修,以百战阁的实力,想要在人心不齐的魔教扎根,也不难,但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百战阁缓过劲来,依着云紫衣的个性和手段,那非得将正魔两道搅个天翻地覆啊……”
随手往茶壶里扔了几片薄荷和桔皮,河洛头也不抬的说道:“说来轻巧,可这正魔两道,三千年来也没少有过摩擦,但何曾有过真正交锋。若没个契机,只凭你推波助澜,成不了事。”
“契机?”煞九幽笑了笑,起身,望着愈发阴沉的天穹,突兀说道:“要下雨了……”
眼帘莫名一颤,河洛轻声道:“你还是没跟我说,去幽冥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霜雪长发披散了满肩,煞是好看的眸子里含着隐隐的笑意,可话出口,却像闷雷轰在河洛心尖上:“我时日不多,死后,阎王定然不会收我,是以不敢盼望什么轮回转世,许诺你的事情,总得在这辈子实现才行,若不然,死后怎能安眠。”
斟茶的手轻轻一抖,茶水溅撒出些许。
四下一时沉默,便连风景也压抑了起来,良久,淅淅沥沥的雨丝从天而降,滴在湖面上,荡起或大或小的涟漪,一圈圈。
这场压抑许久的夏雨,终于还是来了……
热茶倾杯,升腾起氤氲的白雾,朦胧了她清雅的侧颜,眼眸低垂着,河洛声音喑哑:“你去幽冥,是为寻她?”
煞九幽语气怅然,只说道:“她是你唯一的亲人。”
河洛叹了口气,将茶杯递给他:“几百年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大清了,她也早就转世了吧。”
伸手接过茶杯,煞九幽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神情猛地一变,茶杯被他握成了碎片,脸色阴沉的仿若要滴出水来,低声自语道:“混账。”
河洛眉头紧锁,问道:“怎了?”
煞九幽语气低沉:“阴傀被打散了。”
河洛急道:“阴冥出事了?”
煞九幽没说话,手中指诀变换,随后左手掌心抚过右手食中双指,灵气凝聚在指尖上,狠命一划,竟划出了一道漆黑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