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样的官腔,楚风二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同样回复一些官样文章罢了。
“下官之前还在谈笑,说咱们画院、书院成立至今,似乎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审核待定,到底应当如何审,又有何人定?不知官家可给了明示?呵呵,我也是好奇而已,想必咱们画院里,如同我这般好奇的人也是不少的。不知赵大人能否给个面子,早早的告知一声,也让我能假装自己博学的出去宣扬一番呢?”
张奉之这番话说的巧妙,其实是在暗暗点明赵艺学:你别以为这事情别人都不管,没有人盯着的。我们这一派的人多少双眼睛瞧着呢,你若是敢做出一点有纰漏的、有违皇命的事情,小心我们上本子参你!
赵艺学自然能够听到其中的威胁,他早已料到了会有人来充当耳目,只是没想到张奉之会把事情做得如此明显。于是只笑道:“其中的种种,官家已经明示过,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只不过与寻常的画科考试相同,随意命题作画即可。至于评判方面……呵,楚郎是我们山水院的人,官家的意思是,也不必多么费事,由本官自行评判就好了。”
楚风闻言眼眸微垂,悄无声息的看了张奉之一眼。
张奉之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这时候在袖子的掩饰下左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面上却不禁流露出讶异来:“竟是如此么?我还以为总要由几个人一同评判呢!哈哈,看来官家对赵大人的信任与日俱增啊。我们这等小人物实在是望尘莫及。”
赵艺学闻言佯怒道:“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我捏造事实、假传圣旨么?”
“这样大的罪责,下官哪里敢随意扣帽子?下官是真的满心佩服,赵大人多虑了。”张奉之道。
赵艺学收敛了怒意,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的确说清楚比较好。奉之你如今在这里倒也正合适了,也省着之后有人再说我如何弄权,如何自作主张了。你倒是可以帮我做个见证。”
“赵大人的公平正直画院中谁人不知呢,见证什么的,实在多余。”
“话不能这么说,”赵艺学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奉之与楚风,就像是看着瓮中之鳖,“总有一些人舌头比较大,虽然身为男子,少不得说一些三姑六婆之类的言语。对这种人,我是素来不喜的。不过要是想止住他们的话头,自然要用正确的方法。比方说,把事实摆给他们瞧一瞧。奉之,你说呢?”
……
……
这是宣和初年十一月的一天。
对于整个东京城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平凡的日子。
所有人都在继续过着寻常的生活,商贩们在清晨推着车来到东西两市,用清脆漂亮的声调唱卖着,只不过偶尔也会因为一阵子冷风而冻得缩一缩手脚。
街上的行人因为寒冷而纷纷行色匆匆着,双手揣进袖子里,顶风走路时恨不得把脖子都塞进胸口里,厚重的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对小孩子们来说,这却是最好的世界。
漫天满地的白色让他们有了新鲜的玩具,搓成的雪球满院子的飞舞着,偶尔也会砸到自己的父母长辈身上,于是少不了一顿喊骂,惊得孩子们作鸟兽散开了。
嬉闹声却很久很久才会散去的,积雪是个很有趣的东西,仿佛能够吸引住这些音浪一般,尤其是快乐的声音,就这样吸附着,用雪片包裹着,然后很慢很慢的释放出去,持续许久许久的时间。
就是在这样的积雪之地,一个逼仄清净的小巷子里,三五个孩童被父母撵着跑远了,只有笑声在积雪与左右冗长冗长的墙壁间徘徊不散着。
孩子们愉快的向前跑着,却有一个年纪太小的小丫头忽然摔倒了。
她看着小伙伴们远去的背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厚重的积雪埋住了她的小短靴,于是整个右腿都拔不出来了。
同伴的身影在巷子中远去,一个轻微的弧度过后,就完全消失掉了。
梳着包包头大概只有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害怕了,心里又被委屈充斥着,于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四下无人,只有哭声在巷子里来来回回的摇摆着。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姿高挑,穿着一身黑衣的人从墙的另一头翻了出来。
这人大概是喝多了,竟然会在不走大门,非要翻墙,而且这人的脚步也有些不稳,跌跌撞撞的,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定住了身形。
有一种淡淡的奇怪味道从这人身上传来,小丫头眨了眨眼睛,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家中过年杀鸡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的味道。
黑衣人这时候已经拽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一张与中原人不大相同的脸。那双淡蓝色的眸子里显出几分疲惫来,她想着昨夜的种种,靠着墙,稳定住自己的呼吸,大口大口的吸入冬日冰冷的空气。
她的右手压在左肩上,一滴鲜红的血液不知从何处留下,落在了雪白雪白的积雪之上。
血腥气就此传了出来。
“二丫!二丫!你在哪儿?”
遥远的地方传来童稚的呼唤,那声音中明显带着焦急。
摔倒的小丫头一下子就听出了自己哥哥的声音,肚子里的委屈一下子释放出来,哇的一下子,哭的更加凄惨了。
直到被哥哥从雪地中抱出来,小丫头才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再去看时,那黑衣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雪地上还留有一丝淡淡的红,但小小的孩子并不十分清楚那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