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颜夕对景清蓝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样子,可在古颜夕看来他却是不然。
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他若真有这个能力何必还要跟在宣帝屁股后面保全景家一世荣耀,直接操兵反抗,自立为王不是更快?说白了,景清蓝不过就是在故作清高,装模作样,以此来享受人们对他投去的尊敬目光。
“今日新帝登基,所有朝中大臣都该去天坛候着,静等之后的盛宴。景大公子,你不惜违抗圣意都要跑来这里,莫不是想趁着周围无人对我下手?”古颜夕说着,踮起脚越过他的肩膀望了望外面,果然发现守门的暗卫已经被解决了撄。
景清蓝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你还不配让我亲自动手。偿”
“哦,既然如此,那景大公子所为何事呢?”古颜夕拖长了音调,秀眉高扬。
景清蓝真是讨厌极了她这副样子,他眉头紧锁,很是不情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何事?”
“与你无关。”景清蓝下意识说着,说完却又很快愣住,然后尴尬道,“罢了,有人要我来带你离宫。”
竟然有人能请得动景清蓝?古颜夕原本高悬的心更添几分诧异,毕竟她一直以为景清蓝跟肖洛凡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他们之间的协议是什么,作为盟友的景清蓝在这个时候倒戈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她看着一向淡定自若的景清蓝这时候显得那般焦虑不安,现下却是有些迷惑了。
眼见古颜夕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景清蓝终于没了耐性,道:“古颜夕我直说吧,你或许的确可以凭一人之力趁这三天搞乱登基大典,只要皇宫一乱,前朝必定动荡,到时你就有机会在肖洛凡专注平定朝政的时候对他下手,连带着,也可以将齐宣搞得鸡犬不宁。
”
“但是你忘了,忘了我景家,忘了我景清蓝。不瞒你说,肖洛凡如何我根本不在乎,他是死是活与景家也没有半点关系。但齐宣国不同,齐宣是景家生存的根本,我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将它搞得大乱来威胁到我们固有的利益。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肖洛凡会用这种看似坚固实际没用的手段来关着你了?”
景清蓝每说一句,古颜夕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到最后已经没了知觉。所谓人外有人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她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可实际呢,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人猜的通透,只等着她最后上演闹剧。
“因为他知道,一旦我有所行动,第一个不会放过我的,是你们。”良久,古颜夕苦笑,“看来你们之间的协议的确够坚固。”
闻言,景清蓝面色一沉:“我从未告诉过他这些。”
“那他……”
“你还看不出来吗,有人在布一个天大的局,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干什么,但有一点,对方是冲着你来的。”
这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古颜夕敛眸,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从很早之前她便一直有一种被人套在局里的感觉,思前想后却又不知对方想要什么。从目前来看,如果没有景清蓝的突然警告,她冒然行动的结果就是导致齐宣大乱,她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死活倒还两说,但一定会惹怒肖洛凡。
而那时,他一定会不会继续给她的承诺,会联手容帝将容骁他们逼入绝境。
好缜密的布局,好狠的手段。
古颜夕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唯一的感觉就是有人想要她死。但是能让她死的方法有那么多,对方何必处心积虑布下这种大局,而且还要把别人扯进来?
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越发想不明白,古颜夕低着头情绪低落,这时就听景清蓝复又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肯定是要走的,但是要看跟谁。
虽然此刻的景清蓝看起来并起来并无恶意,但介于一直对他的糟糕印象,古颜夕顿了顿,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景公子到底受了谁人之托?”
仅有的耐性终于被磨光,景清蓝不怒反笑,深吸口气道:“所以,我不说,你便不打算走了?”
“走肯定是要走,就看什么时候,跟谁走。景大公子看起来是担负着很大的压力抽空来的吧?那如果事情没有办好,你回去就没法跟那个人交代,如此,对方会不高兴的吧?”
“你卑鄙!”景清蓝怒道。
“彼此彼此,跟你之前对我们所做的比起来,我已经很客气了。”
景清蓝还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吃过瘪,他满心恼火,恨不能甩手就走。然而现实情况自然是不允许的,良久,他长出口气:“一个你认识的人。”
“我表哥吗?”古颜夕当即问道。
哪知她不说还好,一提起范御熙,就见景清蓝整个人周身的气都变了。他阴冷目光看着古颜夕,冷笑:“范御熙?呵,如果是他,我不仅不会救你,还会直接杀了你!”
说着,他眸中利光一闪,周身杀气汹涌,然而很快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杀气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几丝落寞。
“不过……也不能说跟他没关系。毕竟,那个人是为了范御熙才来找我的。她知道他很在乎你,不愿看你难过不愿让你受伤,所以即便她自己很不愿意见到我,却也拉下脸来找了我,要我收手,要我救你出去,要范御熙放心。”
古颜夕听着这番话,内心倍感震撼。
她怔怔望着景清蓝,从他的语气中莫名察觉到几分苦涩。这个时候她的脑中很快浮现出了一个身影,素色布衣,发丝高束,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却总是在望着范御熙的时候,无比温柔。
“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少顷,她淡淡问道。
闻言,景清蓝脸上竟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看着古颜夕,像是证明又像是自嘲道:
“她是我的未婚妻,可惜,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景清蓝的声音很淡,表情亦是平静。可就是在这种云淡风轻下的表现才更让人觉得倍感遗憾,明明,他也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此时却因为一个女人,而显得这般落魄。
古颜夕没有说话,实际上她突然觉得景清蓝有点可怜。
对方口中的女子必然是叶繁花无误,但是这种纷乱纠缠的关系,伤得却不知是几个人的心。
古颜夕终于明白景清蓝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看她身处在这段感情的最顶端,加上范御熙对她的好,让景清蓝觉得叶繁花一直倍受委屈。所以他愤怒,他报复,他想让叶繁花看清真相,可结果呢?
他间接伤了她的心,也见到了她的人,可是却没能改变她的态度和她的感情。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声抱歉?”过了会儿,古颜夕叹道。
这时,景清蓝已经恢复往昔高冷的模样,他冷哼一声,道:“你不必可怜我,我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也不会委屈她因为一纸婚约就嫁给我。”
“你是个好人。”闻言,古颜夕秀眉一扬,不置可否。
“别想太多,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一次是她开了口我才会救你;但下一次我照样会针对你,只因为你是范御熙的心上人。”
“别说了,快点走吧。”就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周念突然再度出声道。
景清蓝这时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眸光侧移,很快认出了周念。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其实早在叶繁花那一晚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就猜到容骁一行人肯定还会回来。
将解除软骨散的药递给了古颜夕,景清蓝一边环周外面的情况,一边道:“宫门这三日大开,因此来往审查会比往日更加严格。
肖洛凡一定想不到你能脱身,所以肯定没有通知过守门的人,我已经派了景家的人在远处接应,你只要假扮成随从跟着他走就是了”
古颜夕一边听着景清蓝的安排,一边调理内息。在觉得差不多后她急忙换上了男装,这才拉着周念准备离开。
“大恩不言谢。”古颜夕走到门边的时候道,“知道你不需要,所以我会去谢她。”
景清蓝望着古颜夕离开的身影,冷哼一声,那模样相当傲娇。他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时候,才慢慢恢复往昔高冷的形象,景清蓝收回视线瞥了眼地上东倒西歪的暗卫,冲着暗处冷声道:“处理掉。”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
古颜夕带着周念很快走出了肖洛凡的寝殿,这时就在一旁的树荫下发现了景清蓝派来的人。对方先是冲她做了礼,然后才走到前面开始带路,古颜夕见状也没多话,只将周念拉到身后让他跟好,自己这才走了上去。
肖洛凡的寝殿距离宫门是有一段路的,尽管古颜夕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但好歹在齐宣皇宫生活了一阵,所以还算记得清楚。他们要经过一处偏殿花园才能够走到主道上,而那个花园平日里最是人多,虽然今天所有宫人都在小心待命,但难保会有几个没事儿的留在此处偷闲。
如何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些人正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古颜夕正想着,抬头扫了一圈周围,却忽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见她表情微变,周念小声问道。
周念的询问声引起了带路人的注意,他回过头,就见古颜夕与自己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他对上古颜夕冷冽的目光,眉峰轻蹙:“王妃?”
古颜夕闻言,笑了。
“很奇怪吗?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平日里人满为患的地方,现在竟然如此安静。
”
那随从闻言眉头皱痕更深,却依旧恭敬答道:“今日新帝登基,所有宫人都必须在正宫周围待命。”
“即便如此,这里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吧?再说,因为新帝登基,所有人都要小心谨慎的伺候着,宫中上下肯定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个东西?”古颜夕说着,伸腿将一旁树荫下的东西踢了出去。
那人一看,当即变了脸。
“如果我没认错,这东西是叫昆仑镜吧?只要摆对了方位,就会利用周边光亮来制造出幻象,看似与正常景观无异,但却永远都走不出去。而其中最妙的,莫过于这种光线会透过双目来麻痹人的视觉神经,之后逐渐蔓延,直到整个身体都没了知觉。因为效果太逼真,所以当事人并不会很快发现,待到察觉的时候,人已经没有能力再反抗了。”
说到这儿,古颜夕终于停了下来,右脚已经踩上了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镜子。
“所以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咔嚓”一声,在古颜夕将镜子踩碎的同时,周围光线发生变动。接着她身形一动,于那场景转换的瞬间整个人已然消失在了对方面前,待到周边环境重归原样,她也已经站在了对方身后。她的手里握着短刀,尖利光芒闪耀,直抵对方后胸。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清蓝长篇大论那么久,不可能还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倒戈来给她添堵,那么出了问题的,就只能是这个随从。古颜夕眼微眯加重了手上力道,看着那刀身一点一点没入对方的肉身,这时却突然听见一道利音突然自前方响起,接着,漫天的血色涌了出来。
古颜夕当即愣住,看着一支长箭贯穿了对方胸口,那透出半寸的箭端似乎在嘲笑她的愚蠢跟无能。
紧接着响起的脚步声让古颜夕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随着那随从滑落在地,原本受阻的视线在这时终于清明起来。
深吸口气,古颜夕慢慢抬眸望了过去。自袍角上到腰身,来到脖颈,最后停在了脸上,面对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容,古颜夕此刻竟是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