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这话一出,首先愣住的便是流若了。在察觉到屋内气氛瞬时将至冰点的时候,他急忙走上前挡在了凌薇跟应墨隐之间,然后冲凌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又看回应墨隐,正要开口,就见应墨隐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凌薇,你把事情说一遍。”
凌薇跟应墨隐都不卖流若这个面子,无奈之下,他只能讪讪退到一旁。凌薇深吸口气将今晚的事娓娓道来,在提到那个红衣女子出现的时候,就见应墨隐瞳孔收缩,表情震惊却又带了痛色。
是了,红色是他的禁忌,只因五年前的那一天,古颜夕就是穿着一身红衣消失的。
不难想象凌薇口中的女子应该就是水灯节那日他见到的人,虽然对方整个人都藏在了帘帐后,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却是不会忘的。
他也曾有过怀疑,可五年前他也算是亲眼看到她消失的,虽然之后也努力找过,但内心总是已经承认了她逝去的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这个神秘的红衣女子又到底是谁?
“王爷,我不会认错的,那个人、那个人一定就是阿夕!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了,她不认得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你们提前买好的**爆炸,我只怕真的就回不来了。”
早在一开始他就知道茶叶铺子今晚一定会出事,派凌薇过去也不过是想做些手脚。他猜到那个女子可能会在场,但没想过对方身怀武功,且还是个中高手。凌薇多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那女子不仅将她扣住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在他记忆里能做到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古颜夕了。
心情越发复杂,应墨隐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紧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可见凌薇如此确定,连他都不禁动了心。
“可是五年前王妃的确是不见了啊……流若公子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有下落,现在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紫云国呢?”就在屋内一片安静的时候,站在角落的周暖却突然开口说道。
看到应墨隐投过来的视线,她急忙垂首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小脸不由急得通红,她紧了紧手,又道:“我觉得……凌薇姐可能是太思念王妃了,加上今晚情况紧急,也许只是不小心看错了吧……”
“我……”
“好了,不必再说。”
眼见凌薇似乎还要争辩,应墨隐突然抬手,阻止了这段对话。眼下他心里是一团乱麻,在没有切实的证据前,他并不想抱有任何希望。然而他也是人,一个普通人,对于心心念念的人可能还活着这一点,他下意识还是想要去相信的。
应墨隐吩咐流若照周好凌薇,自己则回了卧房。见他彻底消失在走廊的以后,凌薇突然眉头一拧,转过身看着周暖道:“阿暖,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希望王妃还活着吗?”
“我……”当即脸上更红,周暖一脸委屈地望着凌薇,很快红了眼睛。
然而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捂着嘴跑出了房间,见此,流若不由埋怨道:“你看看你,回来就跟条疯狗似的,阿暖平日里对王妃的思念不比咱们少,你何必那样说她?”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跑出去了?”凌薇一阵见血道。
“哎,你这人……她一向就是这样啊,单纯又敏感,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单纯?”凌薇念着这两个字,冷哼一声,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姑娘了。
当太阳从东边升起,将光亮洒在了整个江月城中,鸡鸣鸟叫声响,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百姓们依旧一如往昔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就在之前的几个时辰内,江月城出了一件大事。
因为凌薇的那番话,应墨隐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在他翻来覆去间浮现在眼前的,都是古颜夕临死前的模样,她眼中的绝望跟不舍是这么多年来横亘在他心口的一根刺,放着太疼,拔掉又不舍。
想着索性睡不着,他很早便起了身,梳洗过后便坐在二层的窗户口向外看着。经过昨晚的事,他知道今日一定会有贵客拜访,心里竟然对此有种说不出的期待。
谁知随着时间缓缓过去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端着早膳的周暖。
“我看王爷最近好像气色不好,我一早起来便熬了些红枣小米粥,您用一点吧。”她说着,将小米粥跟一些咸菜还有馒头摆在了应墨隐面前。
应墨隐并没有动作,只扫了她一眼后,再度看向外面。
顿时有些尴尬,周暖站在那儿绞着帕子咬着嘴唇,少顷又道:“我知道昨晚那些话惹王爷不高兴了,王爷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不然……不然打我一顿也……”
“阿暖,她曾说过照周你是她的责任,是她亏欠了你哥哥的,所以本王留你也不过是在替她尽义务。你并非我的下人,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但同样,你也不是本王身边最亲近的人,本王的脾气你知道,所以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你最好能想想清楚,不要再冒然开口。”少顷,就听应墨隐简单干脆道。
周暖在应墨隐身边呆了五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如此重的话。眼泪顿时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头颅低垂不敢出声,只紧紧攥着帕子,浑身发抖。
见状,应墨隐只缓缓侧目重新望向窗外,眉头却在不经意见拧成了川字。所以说并非是他冷血无情,而是这些女子除了哭以外,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对他们这些从地狱口爬过的人来说,眼泪真的是最没用的东西。
“啧啧,不愧是应召的应候王啊,教训下人当真是与众不同呢!”
哪知就在这时,一声调笑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应墨隐不动声色只眼微眯慢慢侧目望去,就见冷子涯正一脸调笑往过走着,而跟在后面的,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冷家家主,冷俊轩。
应墨隐见到这二人时一点也不惊讶,事实上他在等的就是他们。他挥手示意周暖先下去,看着冷家两兄弟很自觉的坐在了对面,应墨隐眉峰一扬,骨子里的傲气就这样散发了出来。
见状,冷俊轩眼光一冷,顿时觉得有趣起来。
“怎么,应候王好像对我们知道你身份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少顷,就听冷子涯疑道。
应墨隐端起茶盅抿了一嘴,面不改色道:“那是因为本王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过。”
“既然这样,那应候王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事来的了。”
应墨隐唇角微微翘起,没有说话。
高手过招就是这样,谁先说话谁就失去了机会。应墨隐从不是主动的人,冷俊轩更不是,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持,也就只有冷子涯这个混世魔王能站出来缓和一下气氛了。
“应候王,不知你是否清楚昨夜江月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
应墨隐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叩,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十分悠然自得。冷俊轩见状终是有些忍不住,他抬眸看过去,冷冷道:“应候王,你处心积虑布了那个局给我们,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来,想跟我们好好谈谈吗?”
闻言笑了笑,应墨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莫大公子,这一点你说错了。”
“怎么?”
“本王并非是想跟你二人谈话,而是想见一见你们身后真正掌控全局的那一位。”
冷俊轩瞳孔猛地一缩,眼睛一眯。他掩在袖袍下的手缓缓紧握,少顷又松开来去。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继续下去好了,反正本王也只是一时兴起,如果不小心坏了你们的事儿,莫大公子可千万不要怪本王。”
冷俊轩在江月城的地位无人可比,也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说这种话。然而面对应墨隐,这个他第一次见到却又无比了解的男人,对方那种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样子莫名激起了他的斗志。他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对手,生活总算可以不用那么无聊了,但是在那之前,他需要做的是保护好夕颜。
如此,冷俊轩不由陷入了两难,应墨隐要见夕颜,可他又很不想让这二人相见。尽管他将此刻情绪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应墨隐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少顷就见应墨隐轻叩桌面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冷俊轩,复又道:“眼下江月城看似平静,但本王可以保证不出几人,这里就会被闹得乌烟瘴气。”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一队人此次前来虽顶着擎南国使臣的身份,但真正代表的却是我们自己。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皇权利益,国家斗争,这些不过是很小的一方面,就算莫大公子运筹帷幄,也不见得能在如此太平的环境下斗得过那群老狐狸。
”
“所以,让我见一见你们身后那一位,我想你们不会失望的。”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应墨隐很轻易地就扣住了冷俊轩眼下的软肋,用这种看似利诱,实际威逼的话来让他妥协。
良久,冷俊轩在百般衡量下,终于深吸口气。他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仍旧坐在椅子上的应墨隐,淡淡道:“城南百莫圆,静候王爷大驾光临。”
看着冷家两兄弟就这样离去,应墨隐狡黠一笑,通知流若等人准备好登门。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当他出现在城南百莫圆的时候,见到内里装潢摆设的那一刻,内心却莫名激起了涟漪。
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
难以诉说此刻的心情,他深吸口气平复了良久,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百莫圆是冷家的别院,尽管往日里不见有人居住,但却总是有下人进出收拾,像是时刻准备着一样。应墨隐在管家冷笑的带领下一路走到后院,此刻鸟语花香的场景在满目夏阳的映照下看起来是那样和谐完美,让他都不禁心上一动,有些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流若等人在跟着他快要走到亭台楼阁的时候被冷笑拦下,后者笑盈盈地冲应墨隐做了个手势,他顺着那方向望去,就见亭子里依旧帘帐缠绕,虽然换上了透气的薄纱,但仍旧挡的严严实实。
这时他不禁想起凌薇回来时提到的事情,他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走了过去。
“又见面了,这位公子。”应墨隐刚一落座,就听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依旧是如水灯节那一晚的温婉,乍听之下与他心里的那个声音有些重叠却又不完全相像。他两眼一瞬不瞬盯着那薄纱后的曼妙身影,少顷就听里面再度传出一道清脆的笑声。
“公子,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样看着女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姑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必在乎我怎么看?”应墨隐很快说着,“不过,我想你应当称呼我王爷才是,而我也应当唤你一句公主吧?”
女子闻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摇了摇头,淡淡道:“身份这东西不过就是虚名,你是男的,我唤你公子,我是女的,你唤我小姐,这不是很正常?”
这个解释当真是叫人震惊,应墨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这时却见周围的侍女上前,将一盏白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看起来,公子有听我的话好好喝茶呢,你的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不知怎的,应墨隐听到这话时竟然有些害羞。他轻咳一声低头喝茶,却险些被呛住。女子坐在里面不由再度笑出了声,她一边吩咐下人去抵上帕子,自己则单手托腮望着外面。
好奇怪,怎么每每看到这个男人就忍不住想捉弄他一番?
然而很快她就想起冷俊轩之前的提醒,女子收敛了几分笑意,见应墨隐收拾干净后,才继续道:“公子为何前来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么也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该是我问姑娘才对。”
“怎么说?”
“你处心积虑将三国使臣聚集在城中,不过就是想看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我虽不清楚你的真正目的,但也想告诫一句,那些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是善类,你如此,可是在玩火**。”
“哎呀,那可怎么办是好呢。”女子说的着急,但语气却很是平缓。她见应墨隐再度望了过来,尽管隔着薄纱,心口却在触上那道视线的时候莫名一跳。
殊不知此刻对面的应墨隐亦是如此,他再度轻呷一口白茶,这才道:“姑娘是要三方大乱,那自然需要一个把子。看来你是把我放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么理应该有点表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