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所以美妙,只是因为它与现实截然相反。
…………
他又梦见那天在迷惑森林里那一幕。
他又梦见她。
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颊和脖子上,阖起的眼睛,沾了水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象被惊动的蝴蝶翅膀,小心翼翼的扇动着,缓缓,缓缓的睁开…
深深浅浅的翡翠色消失了,黑白分明清透若水晶的一双瞳子,看着人的时候毫无感情,眼神寒冷如冰,象是极深极深的海,万丈阳光都照不进的深渊。
孤高不恭的冷漠,游刃有余的蔑视,以俯瞰之姿睥睨众生。
他梦见过的,壁画中描绘的,无血无泪的长生种,她以这样的姿态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新娘…那个温婉恬淡,笑起来眼睛里藏着太阳碎片的人消失了。
醒来之后夏洛特.卡塔库栗仰躺在床上,怔怔盯着天花板看。
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天,然而到现在他还沉溺在某种情绪当中,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没有象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在意。
他以个人名义向黑暗世界颁布悬赏,她的肖像被传遍黑暗世界,只要有消息就能换取一亿贝利,将她带到他面前则能够换取他一次无条件出手,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他给家人的解释是,以他,夏洛特.卡塔库栗被女人逃婚,这样一件极丢脸的事来抵消BIG.MOM海贼团的名誉损失,毕竟,妈妈的茶话会居然被人破坏,而始作俑者逃逸无踪,这样后果在新世界会带来极坏的影响。
两害相较取其轻,如此权衡利弊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当然,也只有卡塔库栗自己清楚,他所谓的选择,当中有多少是为了家族,又有多少,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她。
他的新娘,那个狠心又无情的女人。
…………
当日的茶话会不了了之,先是妈妈因为迎接新娘的队伍迟迟未至而大发雷霆,之后前去寻找他们的人手又莫名其妙失踪,预定的婚礼时间超过,蛋糕城堡内却陷入彻底混乱。
后来,是在医疗室醒来之后,卡塔库栗才从陆续前来探望他的弟弟妹妹口中得知,他和佩洛斯大哥,克力架,蒙多尔,四个人最后是在迷惑森林深处被找到。
找到他们的时候四个人都昏迷不醒,身上更各自带着伤,现场也只有他们四个人存活,其他人,无论是象棋棋子士兵还是霍米兹们,无一幸免全部死亡。
更微妙的是那些尸体上没有任何致命伤,全部都象是被抽走灵魂…啊不,不是象而是根本就是,因为当日随行的士兵们也都是霍米兹,只不过是有人型的存在。
迷惑森林全灭,那片担任蛋糕岛最前沿守卫的森林,所有生灵都消失,被那人以一己之力毁掉。
卡塔库栗听妹妹斯慕吉说起那天的时候难得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同样身为BIG.MOM海贼团甜点四将星之一的妹妹,除了对那天暴怒的妈妈带着畏惧情绪,更也对那天现场残留的惨象心有余悸。
那天,斯慕吉是第一时间抵达现场的救援人员,所以这个妹妹说起的情况,卡塔库栗认为,其中夸大其词的成分比较少,嗯~所以,他也比较倾向相信斯慕吉的判断。
他这个妹妹说,那天迷惑森林内的情况让她联想起前段时间BIG.MOM海贼团遇到的一次挑衅,半个月前,与草帽海贼团闯入司法岛相隔不到两天时间,BIG.MOM海贼团麾下一支船队全灭的事件。
同样是身上毫无伤痕人员却全数死亡的袭击发生在深夜,附属BIG.MOM的那支船队财物毫无损失,附近更查不到哪怕一星半点敌人的线索,诡异得象死神过境,连报复都找不到对象。
可是,看过那天迷惑森林内的残局,斯慕吉猜测,造成那起大规模死亡事件的元凶…哪怕不是她,也一定与她有关联。
也因此,卡塔库栗才做出那个悬赏决定。
他知道斯慕吉的猜测并不是毫无根据,更也亲眼目睹过那人以鬼族苍龙的形象大开杀戒那一幕,只是…
如果斯慕吉将推测告知妈妈,她立刻会被定位在‘敌人’的位置上,BIG.MOM海贼团会无差别攻击与她有关的每一个人,最后,双方很可能再没有丝毫挽回余地。
他不希望那种情况出现。
他,到现在还妄想着…有如愿以偿的那天。
那人象一根没由来的钢丝,疯狂生长纠缠盘绕在他的心上,又狠狠、狠狠地勒紧,尖锐的割开心脏搅得血肉模糊,疼痛中更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渴求。
夏洛特.卡塔库栗抬手慢慢按在自己的心脏位置,浅浅呼出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
心口的疼向着身体各处肆意蔓延,牵动那日受伤最重的位置,尚未愈合的伤口泛起刺骨钝痛。
那天她睁开眼睛,他就知道无法善了。
可是到最后她却再次手下留情,原本他已经为自己的轻敌做出命丧当场的心理准备,她却在最后关头自己收手。
那样的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也让他重新起了妄念。
…………
那天…
她睁开眼睛,下一刻沉重的压迫感勃然爆发,一股巨大至恐怖的能量迅速开始凝结。
单薄衬裙贴附着身体轮廓,瓷白无暇的肌肤浮起刺目嫣红,淤痕颜色一层层加重,浓腻得快要滴出血来似的,崩开的墨黑长发蜿蜒飘浮,头顶发旋处一支独角,指甲以疯狂的速度生长。
静静盯着他看的人,面色褪尽血气般苍白到透明,诡异的是,她五官轮廓渐渐深刻,温婉的秀气消失,容颜显得无比娇丽。
她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的改变,最后定格成为壁画中的那种容貌,鬼族女王,长生种苍龙的模样。
魔魅的妖丽风姿,能诱惑绝大多数男人的女人。
可他的注意力却被她身上的痕迹吸引过去,无比戒备的同时,心头某个位置象是被人用刀狠狠扎了下,疼痛与愤怒盖过了对她的敌意。
她身上看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撕扯啃咬,捆/绑淤伤,锐器洞穿,鞭打痕迹,无数狞恶形影烙印在皮肤,深红淤紫层层覆盖,支离破碎,疯狂而糜艳,带着说不出的罪恶妖氛。
悲惨的,可怕的,不可言说的暧昧痕迹。
身为男人,夏洛特.卡塔库栗当然清楚这些痕迹代表着什么,夏洛特是海贼,他麾下虽然没有欺/辱/女性的恶棍,这些年类似事件却也看过不少。
只不过彼时事不关己,他即使会约束手下严禁出现类似事件却也仅此而已。
惊愕过后,夏洛特.卡塔库栗内心油然而生的是另一种,隐隐约约带着恐惧的预感————不要说,不要开口。
他没来得及阻止她,答案就揭开。
“这些痕迹是女王觉醒的理由。”
开口时眉宇间波澜不兴,眼睛里却痛到极点那样渗出令人战栗的怨恨刻骨,“拜桐生高雄所赐。”
“这样破败的身体你们还想要吗?”
她象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那样,悠悠的告诉他,“我不可能孕育另外一个孩子,也不可能接受与桐生高雄有关的任何一个人。”
“迁怒,知道吗?”
“和那个渣滓有关的你们,一开始就在我的仇敌名单上。”
…………
他们当中武力值最弱的蒙多尔是第一个被她打败的,她下了很重的手,尖利的指甲几乎穿透蒙多尔的腹腔,腥膻的血气与刺目嫣红随着她抽/出的手在空气里泼散开。
第二个是佩洛斯大哥。
之后是克力架。
饶是身为将星,在状态全开的苍龙手上也只撑过几分钟。
局势的倾斜太过迅速,以至于让人反应不及————到事后卡塔库栗一遍一遍反复回想,他认为,之所以惨败除了轻敌,更也有他们下意识里对她留情的缘故。
尤其是后者,‘留情’并不是什么推诿之词,事实确实如此,因为她当时简直是发疯,他们不想杀了她难免束手束脚,一切又发生得太快,等到惊觉不对,战斗节奏已经被她抢先把握。
她甚至没有防守,血脉觉醒的超速再生让她毫不在意受到的攻击,哪怕克力架的重剑椒盐卷饼斩断过她的一支手臂,佩洛斯大哥的穿甲剑击穿过她的锁骨,那样重伤也不过瞬息间就修复。
甚至,战斗间隙她还能好整以暇的笑得疯狂:
“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隐藏实力吗?为的就是现在,如果不是轻敌,怎么可能同时干掉你们四个夏洛特呢~”
“男人对女人的欲/望,强者对弱者的蔑视,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对吧?哪怕是血脉觉醒,你们也认为我是个能用武力得到的女人。”
“现在被认定的弱者打败的滋味如何?”
“我知道你们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哦~别妄想了,迷惑森林之外有无数陷阱,我一开始就改变了半座岛屿地势,只要离开你们的主城和中心城镇…呵呵~可惜我现在看不到那些人的下场。”
“而你们,就留在这里慢慢死去,谁让你们和桐生高雄有关呢~”
比起宣泄这些天积淀的愤怒,她更象是发了疯,不顾一切的疯狂。
…………
最后,是她和他两个人的僵持局面。
夏洛特.卡塔库栗听见她这样说,“至于事后报复,我没所谓的哟~”
一双眼睛陷入无比黑暗看不到一丝理智的人,声音竟然清润而悠远,“要杀谁都悉听尊便,只要你有单挑海军本部的勇气和本事,夏洛特.卡塔库栗。”
“我结过婚目前是个寡妇,要说适合当礼物的头颅,就只有和我关系比较亲近的几位,嗯~追求者。”
伴随着她扰乱人心的语言,沁着血渍的指甲划过他的眼前,瞬间又消失,下一刻插/入他的一侧胸口,鬼魅般的速度,这一刻离得近,他甚至觉得她的眼睛因为杀戮的亢奋而呈现出一种…
极其诡异的瞳色一闪而过,之后,他遇袭后再无法压制本能,蜷伏在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力量潮水般汹涌奔出。
霸王色?————冗长嗡鸣盖过她的声音,他却从她的口型辨认出她脱口而出的话。
她象是愣了下,神色依然森冷却不再是先前那种几乎按捺不住的疯狂,只是下一秒,与他不相上下的威压从她身上爆发,两道能量瞬间撞在一起,黏稠庞大的压力导致场景被扭曲,整个空间都产生倾斜。
一层一层犹如飓风海啸般的力量碰撞后蓦地向外扩散,视野里所看见的一切都在徒然加重的压力下碎为齑粉。
那事后,卡塔库栗曾经去看过战斗中心,那块区域中央陷落一个巨大坑洞,面积已经相当于半个迷惑森林大小。
当然,他也知道,那天他和她的能量碰撞之前,在场的霍米兹已经消失殆尽。
就象斯慕吉猜测的那样,是被她吞噬了,因为他看见了,露出苍龙本相与他们战斗的过程中,她身形所过之处,那些霍米兹身上如同被什么无形气场牵引,有星星点点微不可察的萤光飘出来,沿着轨迹被吸附到她的身体里。
他想,那大概就是桐生高雄曾经说起过的,所谓的‘进食’吧?
恐怖又美丽的景象。
只不过那些到现在已经不重要,比起他败在她手上,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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