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已有五百多年,拥有同辈中拔尖的天赋。
若不是横虚真人忽然收了个谢不臣当真传弟子,他或恐才是昆吾如今所有人里真正的“悟性第一”。
只是在人们传闻中,这人却是个不爱修炼的性子,闲云野鹤。
昆吾曾有弟子抱怨,说王却师兄若有他人十之五六的刻苦,只怕早已经超越前面三位师兄。
……
有关于此人的一切,眨眼就全部跳出了脑海,与前方这随着小船渐渐靠近的苍袍男修,慢慢重叠起来。
见愁注视着对方,目光变得渐渐幽深。
在左三千,这样注视一个人,或许只是因为好奇;但在明日星海,这样注视一个人,对方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即将杀人越货。
王却从前就来过明日星海,这种情况也已经遇到过很多了。
只是……
此时此刻,眼前这女修的修为,仅有元婴中期。要说盯上元婴后期的自己?一般来说,没人会这样愚蠢。
“这位道友,我们是认识吗?”
心有疑惑,而王却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微微一笑,便开了口询问,声音带着点沙哑。
见愁倒有些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询问。
对昆吾的人,她很难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产生什么好感,即便对方十分优秀。能不产生恶意,已经是莫大的难得。
她人在船上,脊背挺直,裹着雾气的清风吹起了她的衣袂,却吹不动她身形,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认识。”
这话答得,太干脆了。
王却微微皱了眉:“或许我应该换个问法,我的确是不认识道友的,但道友好像认识我?”
“昆吾隐者剑的大名,早已有所耳闻,能认出尊驾来,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见愁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很客气。
纵使她知道,对方修为更高,修炼的时间更久。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他三师兄吴端,在她面前也从来以“师弟”自居,不敢称什么“师兄”,谁叫她修行岁月不长,偏生是崖山的“大师姐”呢?
她笑看着对方:“早先曾听贵派吴端道友提起过尊驾,说是修行的天赋奇高,若不是尊师又收了谢不臣为弟子,只怕乃是门中第一。对了,说起来,甲子之前,贵派的谢师弟好像出了事,如今可不要紧吧?”
谢师弟……
这一瞬间,王却眉梢一跳,连带着瞳孔都缩了一缩。
竟有一种忌惮忽地生出,深藏于眸底的剑意,险险就要控制不住迸射而出,让他的目光,变得格外凌厉!
湖面上两条小船,此刻相距不过三丈。
只要一个闪念,就可以横越。
船依旧在随波行驶,可周遭湖面上笼罩的雾气与荷香,却已在这一刻变得冰冷且凝滞,仿佛为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摄,不敢乱动分毫!
威压!
王却已是如今十九洲元婴期修士第一人,其本事与战力,岂是寻常?
可在这一刻……
见愁却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迎着他的目光回视,眼底甚至还有点饱含深意的笑意。只是,封冻的寒冰,就藏在这笑意之下。
一丝丝精纯力量,从她经脉之中流转而出,淌在她执着折子的五指之间,游走,乱溅……
令人心颤!
如果说,她提及谢师弟时,让王却忽生忌惮;那么此刻,便是纯然的震骇——
明明只是个元婴中期的女修……
可为什么,竟然给了他一种势均力敌之感?
好像……
眼前这女修,并不比自己弱!
指尖的莲蓬,传来了一股微微的冷意。
王却紧绷了身体,锁紧的眉头并未舒展开,几乎立时就想出手一试。可目光一错,便瞥见了对方唇边那一点几不可察的笑弧……
她是在……
期待?
出手,还是不出手?
这是短暂又急促的一个瞬间,好比电光瞬间划过天际。
王却脑海中有千千万万的想法闪过,但最终却是忽然笑了一声,毫无动手的意思:“在下云游十九洲已有甲子,久久未归,对于门中事知晓并不透彻。这位道友问我是问错人了。既然道友也认识我三师兄吴端,何不直接问他?”
他没动手。
见愁眼底,顿时闪过了一分不掩饰的失望。
六十年前,她的名字曾在第四重天碑一闪而逝;六十年后,王却乃是如今的天碑第一。
她本想要试试,自己与这一位隐者剑的战力到底差在哪里。
可惜,是没机会了。
但这发展,还在她意料之中。
王却毕竟也是横虚真人座下四弟子,昆吾诸多的天之骄子之一。若因这些许小事就要开战,只怕也就不够资格称之为“隐者剑”了。
所以,她没有太大的意外。
听了王却的解释与建议,她倒是真的想起吴端与谢不臣之间颇为微妙的关系来,于是唇边的笑意忽地加深:“还真是我糊涂了,道友所言,是个好主意。”
横虚真人一共十三名真传弟子,王却算是入门早的,吴端比他更早二十来年。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还不错。
可他从不知道吴端认识这么个女修。
感觉不到太大的恶意,却也好像不是什么善意。
看这修为,至少也该是修炼了数百年才对。但他认知之中,却没眼前这女修的半点印象。
眼见着两人小船靠近,又交错而过,慢慢漂远,王却终究没忍住心底的好奇:“道友已知在下身份,在下却还对道友一无所知。不知道友尊姓大名,可否赐教?”
对女修,本该问“芳名”。
但王却莫名觉得,这两个字用在这女修身上,有些为何,因而弃之不用。
见愁自然也听出这细微的差别了,可没太大的反应。
她只是将目光垂下,落在了手中指着的这一封玉折子上。一行行字迹,依旧端端正正,清晰可见——
第四重天碑第一,昆吾,王却。
眼底深处,几分灼灼的光华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