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倒并未再发作,而是移坐到榻旁,伸手搂住了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苦命的孩子,你平日里就是太顽劣了,为娘说什么你都不听,才会遭来此祸……方才听到噩耗,为娘吓得魂都快丢了,所幸我儿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显然她也觉得自己儿子现如今的状况,确实不能称作安然无恙。
“我儿,你当真不记得为娘了么?”她有些揪心地问道。
看着美妇人尽显于脸庞的关爱之色,少年毫不怀疑她对自己儿子的疼爱,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能说什么?
难道他能说,大婶,其实我不是你儿子,我只是一个莫名其妙、不知怎么来到这里的陌生人?
亦或是装成对方的儿子?
得了,还是少说点话,保持沉默,免得说多错多。
虽然狗血,但这会儿装成失忆的样子,确实是最适合最稳当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儿子那木讷的神色,美妇人幽幽叹了口气,强打着精神说道:“为娘听闻,我儿方才不慎从树上摔下来,可能是那会儿受到了惊吓……虍儿你记住了,你叫赵虞,乃是鲁阳乡侯次子,也是为娘的次子……”
说着,她拉过少年的手,在其手掌中写了赵虞这两个字。
“赵虞?”
少年,不,赵虞喃喃念叨着。
对于这个名字他倒并不陌生,毕竟上辈子他也叫这个名。
见疑似失忆的儿子毫不排斥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美妇人皱眉的双眉终于稍稍舒展,她搂着儿子温柔地说道:“儿啊,你无论忘了谁,可都不能忘却为娘呀,当初生你的时候,为娘可是吃足了苦,险些连命都丧了,你日后长大了若是不好好孝顺为娘,为娘决计不轻饶你……”
“生我的时候?”赵虞脸上带着困惑。
他这句困惑,似乎正中了美妇人是心痒之处,她含笑着点点头,解释道:“你有个兄长,叫做赵寅,你俩本该同在寅时降生,但在生下你兄长后,你这死小子迟迟不肯降生,为娘的命都差点被你折腾没了……”
赵虞的脸上露出了尴尬而关切的神色,毕竟他也知道古时女子一旦难产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就像眼前这位母亲所说的,险些丧命绝对不是空话。
“那、那后来呢?”他好奇地问道。
“后来啊……”搂着自己的儿子,美妇人笑着回忆道:“当时,府里的人都以为我儿还未出生就要夭折了,后来府上来了一位云游的老方士,他对你父亲说,说你是夕虎之相,时辰未至,故而不能降生……按照他的说法,你在落日之后才能出生。”
“……”赵虞听得满脸古怪表情。
“听上去很荒诞吧?”似乎是猜到了赵虞的想法,美妇人轻笑着说道:“当时很多人都不信,可为娘心疼你啊,为娘怎能让我的虍儿还未出生就不幸夭折呢?纵使只有一线生机,为娘也要试一试。于是按照那位老方士的嘱咐,为娘强打精神,怀着你又忍到黄昏……你猜什么着,夕阳刚下山,你还真的就降生了……”
说罢,她又搂了搂儿子,宠溺而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没有为娘,就没有你,你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孝顺为娘呀,知道么?”
听到美妇人的话,赵虞不知该如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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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母亲所讲述的故事,尤其是其中那段云游方士的描述,在他听来着实非常荒诞,但当听到眼前这位母亲怀着他从寅时坚持到黄昏时,赵虞不由得肃然起敬。
女子柔弱、为母则刚,眼前这位美丽而年轻的女子,就是一位可敬而伟大的母亲。
“嗯,孩儿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娘的。”
顺着母亲的话,赵虞用认真的表情哄着眼前这位母亲。
美妇人愣了愣,旋即笑逐颜开地将儿子搂在怀中:“好虍儿,为娘的好虍儿……”
随后,母子二人又聊了一阵,其实主要就是美妇人向失了忆的可怜儿子讲述曾经的往事,希望可以激起儿子的记忆,但很可惜,她未能如愿。
而通过与这位母亲的交流,赵虞也逐渐了解了一些事。
比如说,他的母亲姓周,唤作周氏,是他父亲鲁阳乡侯赵璟的正室,迄今为止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是他的兄长赵寅,还有一个就是他,赵虞。
再比如周氏唤他的‘虍儿’,赵虞本来还以为有什么玄机,后来才知道,那其实就是‘虎头’比较文雅的称呼。
大概是他降生时曾发生难产,险些丧了周氏的性命,且当初那位听上去有些玄奇的云游方士对夫妇俩又了说什么,以至于周氏给他起了个‘虍儿’的小名,希望小儿子能茁壮成长。
当晚,赵虞躺在自己屋内的床榻上整理思绪。
他并不清楚他为何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时代,取代了原本的‘赵虞’,但母亲周氏对他的疼爱与关切,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来自家人的关怀。
总的来说,不算最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