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看地面,找了处枯草丛扶女人再次坐下,自己也在她旁边卧下身来,将她一双柔荑握在自己手掌之中,一边轻轻摩挲,一边缓缓言到:“军师多智,尤擅卜卦,想来确是如此。只是当今天下,战火纷飞,群雄并起,不知要乱到何时才是尽头,我倒宁愿他生在太平时节,做一个普通士子,一生安稳,那才是他的福分!”
女人也不禁颔首称是。可一想到彼此就要劳燕分飞,从此山水相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心中仍不免酸楚万分,眼中又是雾气一片,泪珠盈盈yu滴。
男人见她如此,只好又劝慰一番。女人用衣袖拭去泪水,抬头问他:“木郎打算让妾去往何处投奔?”
男人答道:“濠州城东五十里,有一村寨,名曰寒阳坡,寨中有户赵姓人家,主人名叫赵衽,乃我木家世交,我与那赵衽自少时便交好,情深义厚,当年我也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你去投奔于他,他必善待于你。”
说到此处,男人从腰间踅摸出一只三寸长的木刻之物来,上面雕有花草鱼虫等像,并算不得jing致。男人将那木刻递与女人手中,交待道:“此物你好生保管。这是那赵衽当年赠送给我的信物,见物如见人,你持此物见他,他便明白我的心意,一定会善待你们母子的。”
女人默默接过,抬头看他,说道:“今ri一别,不知何时才是再次相聚之ri,如若妾万一投靠那赵家不成,或是中间生些别的变故,妾又该去往何处寻觅木郎的踪迹?若ri后妾与这腹中之子也有别离之ri,你父子二人又该如何相认?”
男人听她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不觉也是一阵哑然,思忖半晌也深知在这乱世之中并非完全无此可能。
一念至此,男人便探手入怀,拿出一件物事来。这是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的玉佩,一眼看去便知不是俗世之物,上面纹饰繁缛,不可悉叙。大体是二龙戏珠之图案,那龙竟是一青一赤,栩栩如生,似挣脱yu飞之状;那珠子表面更是有氤氲灵气,层层环转,流动不息。女人用手指轻触之,便觉一股温润之感游遍全身,顿然心旷神怡。
男人一手拿起玉佩,一手伸出食指,在玉佩的正当中轻轻一划,玉佩便分为齐整整的两半——连那二条龙之间的珠子也是。那珠子上面的氤氲灵气经此一分,便倏尔不见了。
男人将那两个半块玉佩各持一手,对她言到:“你若想寻我,当真是件难事,连我自己都不知明ri身在何处,还是我寻你吧。此佩名为‘天子诀’,相传为汉武帝随身携带之物,后来机缘凑巧,落在了唐太宗李世民手中。七年前我与黄王攻入长安大唐皇宫,尽收宫中宝物,黄王念我战功,特将这件玉佩赏赐于我,你且收好,ri后将它传于我儿……”
说到此,男人将两个半块玉佩接驳为一体,那珠子的氤氲灵气再次流溢而出。男人继续说道:“玉佩重合完璧之ri,便是我父子相会之时。”
男人说完,将那青龙的一半交与女人,自己又将那赤龙的一半重新放回怀中。女人便也将那半块青龙玉佩收置妥当。
女人小心翼翼地问到:“军师算得可真?妾腹中确是男儿?”
男人言之凿凿:“必是男儿,定不会差。”
女人又问:“木郎可已想好,yu为此子取何名?
男人答道:“当取一个‘忭’字,但愿他一生喜乐,前路光明。”
天se渐渐暗了下来,已是入夜时分。谷中的军士们开始搭建简易的营帐,埋锅造饭,准备在此过夜。
一支鸣镝挟着凄厉的尖啸声直穿云霄,霎时便划破了暮ri山谷里的寂静。那是谷外的哨骑在传声示jing,看来敌人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正朝此处进军。
山谷里原本还在横躺竖卧的将士们,须臾间便演化出另一幅气势来:军容齐整,英姿勃勃,斗志高昂,那些看似随意摆放的兵器和战旗,此刻已再也寻不出半点散乱迹象,有的只是刀枪林立、旌旗飘扬的冲天杀气,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支善战之师。
男人和女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男人说道:“你去把那些细软财物全部取来,都带了去,骑我的乌骓马走。我去见少主禀报一声,这就护送你离开。”说完便朝半山腰上的一座营帐方向大步迈去。
女人在他身后张嘴yu喊,手也伸在半空,却又呆呆地怔住了,嗫嚅片刻,悻悻然转头去取财物和战马。
二人处置停当,再次聚首。早有亲兵为男人取来兵器,乃是一柄丈二长槊。男人跃身上马,对女人说道:“我已对少主禀明原委,眼前唐军必不敢发动进攻,趁他们尚未布成阵势,我护卫你闯将出去,你今后好自为之,带大我们的孩子……”言语中渐有悲切之音。
女人点头应承,含泪无言,随后翻身上马。二人拍马疾驰前行,迅如闪电,冲向敌军的薄弱处。
那男人挥舞长槊,如虎入羊群,纵横莫当,挡者死,退者生,众敌军闻风丧胆,这二人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便杀出一条血路来。有敌将自远处、背后乱箭she之,也被他一一拨于马下,竟不能伤得这二人分毫,只好摇旗呐喊来一番鼓噪,却不敢再逼近向前,任由他们狂奔而去。
疾驰良久,回首望去,见后方并无追兵,二人便勒住坐骑,默然缓行。相顾之下,心中犹如江海翻滚,虽有千言万语,却再也讲不出半句体己话来,只好在泪眼婆娑中道一声各自珍重,就此别过——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一别,会不会就是永别?
看着妻子策马远去,已是踪迹全无,木晃这才返身杀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