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满月不久,他就被丢弃在城中的一家不大的花楼门外,那几天刚好赚一大笔钱的老鸨难得地发了善心,收留了他。
等到长大些,就帮着花楼里做一些杂事,对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点头哈腰,成为花楼中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龟公,每天拿着不多的银钱,过着不算好也不算差的日子——若是卫成泽的长相普通点的话,大概这就会是他的未来了。
但这个世上的事情,总是不喜欢顺着人的心意发展。
在风尘之所混迹多年,老鸨的目光可谓毒辣,在别人还在称赞卫成泽机灵可爱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他的不同。自卫成泽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学习如何以色侍人。当原先的花魁被赎身之后,他就披上了红妆,成了花楼中新的花魁。
那或许是那间并不算大的花楼,最为红火的几年。
因为卫成泽的特殊之处,老鸨不敢让他真的接客,打出了“卖艺不卖身”的名头,对于卫成泽来说,这或许是最为幸运的事情。
“那些人知道我酒量不好,就总爱让我喝酒。”然后趁着他酒醉,妄图对他动手动脚。
那段时间里,就连饮酒这件事,都让卫成泽生出反胃的感觉来。
卫成泽手中的瓷杯忽地一转,那原本盈满了酒杯的醇酒,顿时就尽数倾在了地上,不过眨眼之间,就浸入了泥土当中,再寻不到一点踪影。
师棠只觉得卫成泽那过分平静的声音那般沉重,压得他的心脏都有点发疼。他想要开口安慰,但一向不善言辞的他,这种时候根本想不出到底该说什么,只能安静地陪在卫成泽的身边,看着雪花从空中一片片地飘落。
石桌上的菜已经凉了,唯有那壶中的酒,还带着些许尚未散去的温度。
卫成泽将酒壶捧在手中,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弯着唇笑了起来。
“但是陛下不一样。”他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
那个时候的卫成泽,并不知道眼前的那个老者是什么人,只是从对方的举止与周身的气度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不一般。而且出手肯定很阔绰,不然老鸨不会笑成那个样子。
跟朵发皱的菊-花似的,碍眼得紧。
卫成泽不会留人过夜,因此能做的事情也就那几样。
陪酒,抚琴,唱曲,一如其他自诩清高的青楼女子。
他本就和她们没有任何差别,不会因为来人的身份而有任何改变。
那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他垂首敛眉地斟酒,不发一言。
如往常一样,卫成泽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就将其放下。若是碰上脾气好的恩客,他也能少喝些。
许是卫成泽的样子太过有趣,那老者忍不住笑了出来。分明卫成泽杯中的酒没有消减多少,他却又拿起酒壶,亲自往里头又倒了些。盛酒的瓷杯满满当当的,稍不注意就会晃出来。
卫成泽原以为,这人也不过是和以往的那些人一样,变着法子让他饮酒,却不想他还没将酒杯凑到嘴边,就听到了对方的话:“身为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
话音落下,卫成泽的手猛地一抖,杯中的酒洒了一身也顾不得擦。
“我现在都还想不明白,陛下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拿酒壶抵着下巴,卫成泽的脸颊鼓鼓的,似乎对此很不服气,“明明那天我穿的是最合适我的一套衣服!”
……重点是这个吗?!
看着卫成泽那跟被识破了恶作剧的孩子一般带着稚气的表情,师棠有点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圣上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和卫成泽相处的,才能养出他这样的性格来。
心中忽地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师棠甚至都不知道这股情绪的由来,只能将之归结于天气的严寒。
雪更加大了,落了两人满身。卫成泽捧着酒壶,咧着嘴笑着,看起来竟带上了几分傻气,让人无法将他和平日里那个总是轻易地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联系起来。
卫成泽不知道赵玉尘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只是在与赵玉尘见面的第二天,那不管别人出多高的价钱,都一直不肯放人的老鸨,让他换上多年未穿的男子长衫后,亲自送他出了花楼。
“你还是穿裙装更好看些。”宽敞的马车上,老者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让卫成泽感到莫名的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