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宫宴,众夫人贵女们将陪同皇后一起游园赏花,后在御花园的龙凤亭中享用皇后娘娘赏赐的珍肴美味,和皇后娘娘共用午膳。
故而众参加宫宴的夫人贵女们今日皆是天蒙蒙亮便起来穿戴打扮,锦瑟自也不例外,王嬷嬷亲自给她打理好,锦瑟用了些极为充饥的糕点和一盅燕窝粥,这才出了院。
她到达皇宫时天已大亮,只是天空黑沉沉瞧着倒似要下雪的样子,风也更为凌冽了。可这都无法影响宫中的喜庆气氛,到底是正宫娘娘的寿辰,宫门处已停放了不少府邸的马车。锦瑟刚下车便有太监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给锦瑟见了礼,道:“奴才是坤宁宫当班的,皇后娘娘吩咐奴才来接姚姑娘前去坤宁宫说话,姑娘请上车。”
锦瑟闻言含笑点头,“有劳公公了。”
她说着示意白芷,白芷忙自袖兜中摸出一个荷包来塞给那公公,那公公倒也不推辞眉开眼笑的收了,态度极为热情地照顾着锦瑟上了车。锦瑟坐好,见白芷不放心地站在车外,便冲她笑了笑,道:“天眼见着似要下雪,你先回府吧,待宫宴结束再来接我也是一样。”
进宫却是不能带家奴的,宫中自有宫女照顾各夫人小姐。白芷听闻锦瑟的话,只笑着福了福身,却坚持在此等候。王嬷嬷昨夜已特地交代了她,怕宫中那位云嫔对姑娘起了坏心,叫她今日一定要警醒些。不过现在白芷见皇后竟然这般重视自家姑娘,便稍稍放了些心,那云嫔便是再嚣张也大不过正宫皇后去,想来有皇后撑腰,姑娘当不会有什么事吧。
见白芷应下,锦瑟才垂了车帘,那太监这便冲两个小太监吩咐,道:“姚小姐是娘娘的亲自吩咐洒家来接的,你们可抬稳了,颠了小姐,仔细你们的皮。”
小太监们应了,这便抬起车来。皇宫之中不能跑马,多数夫人觐见皆是由太监用这小车将人抬进各宫去。说是车,其实不过和肩舆差不错,只是因如今是冬天,故而在肩舆之外围了幔帐,将肩舆改的类似轿子罢了。
锦瑟透过随风微摇的帐幔看着四下红墙黄瓦,铺展开来,宫阁殿宇,鳞次栉比,威严肃穆,登时便微微蹙了下眉。只觉身在这宫墙之中,人似乎都变渺小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在权利的漩涡中浮沉。
待到了坤宁宫外,小太监们才将锦瑟放下来,锦瑟扶着那公公的手下了车,却见前日到姚府送赏的那位嬷嬷已侯在了一旁,锦瑟忙见了礼,孙嬷嬷便笑着道:“皇后娘娘正和国公夫人,江淮王妃说话呢,想着姑娘估计该到了,便叫奴婢来迎迎,姑娘快请。”
锦瑟忙笑着点头,她随着孙嬷嬷垂眸进了大殿,眼见镇国公夫人和另一位穿戴华彩的夫人正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另有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个锦杌子上,三人皆和那端坐在美人榻上的女主说着话。
锦瑟不敢多瞧,心知那坐在美人榻上的女子定然便是杨皇后,她便忙上前跪下,道:“小女姚锦瑟遥祝皇后娘娘芳华永驻,福寿绵延。”
杨皇后穿着一身正红色镶金边绣明紫色花鸟纹样云锦对襟的大毛长袄,外罩金黄色绣金竹叶立领长褂子,石榴红的菊花刺绣马面裙,头上戴着一套凤尾赤金红蓝宝石的头面,衬得整个人雍容华贵,气态端庄。
她笑着和母亲及姨母说着话,见锦瑟进来便望了过去,瞧见锦瑟那酷似廖华的面容,倒是心中一酸。又观锦瑟气质出众,举止从容,不谄不媚地跪下见礼,便又多了两分喜欢和看重,道:“快快起来,到本宫身边来叫本宫好好瞧瞧。”
她言罢,已有小宫女上前扶起了锦瑟,锦瑟不敢抬眸缓步上前,待杨皇后拉了她的手,她才稍稍笑着抬眸瞧了皇后一眼。但见杨皇后相貌竟和杨松之有六七分的想象,尤其是眉眼间的神韵,更为肖似。
故而使她瞧着多了两分英气和大气,却少了女子该有的妩媚之色。母亲在世时锦瑟便听她说起过杨皇后,说她性格爽朗坚毅,是女中丈夫。这般女子若遇好男子,自会敬爱有加,可对贪恋美色的明孝帝来说却少了女人味,也难怪杨皇后自入主东宫便不甚得宠。
锦瑟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杨皇后见锦瑟目光澄澈干净,笑容温婉娴雅,便冲镇国公夫人,道:“母亲说的可一点不错,这丫头果和华儿一般,是个沉静性子。”
说着才拍着锦瑟的手,道:“本宫和你母亲是手帕交,那时候本宫可是廖府的常客,和你母亲情同姐妹,几日不见便思念的慌。后来本宫嫁入东宫,出宫便不太方便了,没多久你母亲便也出了阁,见面反倒少了……你母亲得了良人,本宫实为她高兴,可却没想到……哎,不说这个。你莫将本宫当外人,以后有什么事要和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绝不再叫人欺辱于你。”
锦瑟自杨皇后语气中听出她和母亲的感情来,她心中感激,脆声应了,那边江淮王妃身边坐着的少女却突然开口惊异地道:“这位便是昨日在武安侯府门前和武安侯吵闹,亲自退了武安侯家亲事的那位姚家妹妹吗?”
锦瑟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转眸去瞧,却见那说话的姑娘瞧着已及笄模样,容貌娇艳,正笑着望来,她面上却也一片的好奇和天真之色,笑意也不叫人觉出坏意来。但她那话却着实叫人听的不对味儿,被她一说昨日锦瑟可真形同泼妇,并且伤风败俗了。
锦瑟见这少女和江淮王妃容貌相似,便知她定然是江淮王府唯一的一位女孩柔雅郡主,便道:“昨日原是族老前去退亲,我和弟弟却是请了族老的允出门去看旧日首辅府的宅院,半道听百姓们说大姐姐竟在武安侯府,我心惊和高兴之下这才去了侯府……倒叫郡主见笑了。”
江淮王妃闻言瞪了柔雅郡主一眼,笑着道:“姚姑娘那是据理力争,又非小孩子间的吵吵闹闹,怎能用吵闹一词!”
她说罢,又冲皇后笑道:“这孩子口无遮拦惯了,瞧这姚姑娘,水葱一般,这再过几年当真要将全京城的姑娘们都比下去喽。却不知当日你是怎么想到用那芦管吸出文哥儿口中秽物的呢?”
江淮王妃这一言,那柔雅郡主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样子都是一派无辜,锦瑟不及细想,闻言瞧向江淮王妃。
她今日穿着朝服,虽已年纪不小,却仍可见美貌之姿来。江淮王妃也是魏王之女,因是庶出故而在阁中时并未受封郡主,她是嫁给江淮王做的继室,今日要相亲的江淮王嫡次子是她的亲生儿子,而那江淮王世子却是前江淮王妃留下的,另外江淮王还有两位嫡子和三位庶子,却只得柔雅郡主一个女孩,娇惯非常。
锦瑟冲江淮王妃福了福身,这才神色赧然地道:“王妃不知,小女虽瞧着是个静性子,实也是顽皮的,也曾躲开嬷嬷们偷偷跑到溪边玩耍。记得随祖父归乡时,船在湖山小停,小女偷溜下船,曾见几个农家小孩用芦管吸溪水喝。小女当日也是情急,想到此事,贸然一试罢了,如今想来还觉当日实在鲁莽。”
江淮王妃闻言便笑了,道:“这孩子倒实在,小孩子顽劣一点也是天真烂漫,我这雅丫头平日便是皮猴,她的哥哥弟弟们皆得让着她……”她说着便瞧向镇国公夫人,笑道,“姐姐可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姐姐和我瞒着嬷嬷们到园子中戏耍,却被蜜蜂盯了满头大包的事儿?”
镇国公夫人便也笑了起来,屋中一时其乐融融,三个大人说着话,锦瑟便也坐在了锦杌子上和柔雅郡主一起聆听,柔雅郡主时不时地插科打诨,锦瑟却一径地含笑听着。只她时不时便能感受到柔雅郡主瞥过来的目光,一时间倒有些不明所以。
好在不一会,宫人便进来禀报时辰到了,各位夫人和小姐们都已等候多时,皇后站起身来,柔雅郡主便忙上前扶了她,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她便嘻嘻一笑,谁知皇后接着便将另一只胳膊抬起冲锦瑟示意。
锦瑟微微一愣,忙垂眸上前轻扶了皇后,那边柔雅郡主便笑着道:“皇后表姐风华正茂,哪需两个人搀扶,倒显得柔雅多余了。再说,连母亲都说姚妹妹容貌无双,人家才不要和她走在一起被比下去呢。”
她说着又是嘻嘻一笑便松开皇后的手,身子轻盈一旋转而扶了江淮王妃,道:“母亲,女儿说的对不对?”
江淮王妃点了点她的头,才道:“你个皮猴,母亲叫你扶着反倒走的不安稳,你姨母素来最是疼你,去,去寻你姨母去!”
柔雅郡主便又扶了镇国公夫人的手,讨好卖乖的道:“姨母,母亲嫌弃雅雅了呢,姨母最好,可莫赶雅雅了。”
镇国公夫人笑着应了,柔雅郡主便又闹着一会子宫宴结束要到镇国公府去小住,陪伴都拘在镇国公府坐双月子的平乐郡主。一时间便只闻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锦瑟一直垂着眸子,面挂笑意,皇后却抚了下她的手,道:“柔雅娇惯,有些小心眼子,你莫和她计较。”
锦瑟便笑着道:“柔雅郡主活波热情,难怪被王爷和王妃捧为掌上明珠,小女甚是羡慕呢。”
皇后闻言又拍了拍她,倒没再多言,一行人到了命妇们恭候的流彩殿,宫人通报声一响,里头众夫人贵女们便纷纷跪下见礼,待皇后喊了起,大家才站起身来。
众人瞧去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皇后身边的锦瑟,见皇后竟被一位年轻尚小又一副绝色姿容,偏还略显面生的小姑娘扶着,自都是一诧,然后免不了细细打量着锦瑟。
锦瑟今日穿着的正是昨天廖老夫人送到姚府的那一套衣裳,那淡水红色的织锦衣料将她本便粉嫩的面颊映的越发如花瓣般娇艳,广袖束腰,将她高挑的身段尽数显现了出来,长长的裙裾摇曳身后,显得极为高雅,红宝石的压裙坠子随风摇摆,和衣襟及腰间的珍珠宝石相映成辉。
那立领包裹着优美的脖颈,白狐腋毛擦着她尖尖小小如同精心雕刻出的小下巴,掐丝累金缠枝海棠飞白玉蝴蝶的步摇,当真是一步一摇,蝴蝶振翅欲飞,晶莹华耀,更显得她通身都散发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优雅来,众夫人已有人禁不住地小声议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