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城市中再也待不下去的母女二人,就此离开。
在那之后,叶萱的母亲直接把女儿丢给了自己的妈妈,就转身离开了。本来她是想把孩子丢给爷爷奶奶,但很可惜,那对老人也不愿意接手这个直接害死了自己儿子的孙女。
时间流逝,直到升上高中,叶萱都再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
而叶母也在外地再次结婚生子,再次过上了正常的、幸福的生活,几乎忘记了自己在老家还有这么一个曾经给自己带来巨大伤害的女儿,也从未回去过,只有每个月“给老人的生活费”从不间断。
两个家庭就这样保持着“似有交集”的关系,直到……叶萱的姥姥去世。
老人不是正常死亡,而是在抄近路去给正值高三的叶萱送伞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给撞了。撞人后,司机逃逸了,那天,天很黑,雷很大,雨很急,匆忙归家的路人都没有发现,路边的小巷中,一位浑身满是雨水、汗水和血水的老人,正在艰难地挣扎着。她很努力地朝小巷的出口爬去,她知道,那样才能找到人救自己。最后,她在距离出口还有两米远的位置,永远地停止了动作。
最后,是放学后冒雨回家发现姥姥居然不在的叶萱找到了她。
那一刻,儿时最冰冷的记忆再次复苏,几乎将人身心全部冻结的冷风冷雨中,无论她怎么推搡哭喊,已经离开的人都再也无法回来。
不会再牵着她的手上街;不会再抚摸着她的脑袋;也不会再特地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只为给她买最爱吃的那家卤菜。
什么都没有了。
大雨冲刷掉了一切痕迹,所以最终也没有找到犯人。
葬礼上,叶母回来了,她对叶萱所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你天生就是个祸害,活着就是为了害人。”她仇恨入骨的目光,与记忆中的那双眼睛,与梦境中的那双眼睛,无声地重合了。
而这句话,也深深地铭刻进了叶萱的骨子里、心里和灵魂里。
不,她不是祸害,不是为了害人而活着的。
每当她想这么反驳,就会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不是的话,爸爸怎么会死,姥姥怎么会死,那些无辜的人怎么会死?”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也许她真的会崩溃到疯掉也说不定。
叶萱至今不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长相也已模糊,只记得是一位眼神很温柔的女性,在她帮忙拾起滚落在地上的苹果后,微笑着对她说:“谢谢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我帮到你了?”
也许是她小心翼翼的语气激起了对方的怜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位女性肯定地回答:“是啊,你帮到我了。”
一扇新的大门似乎在叶萱眼前打开了。
看,她可以帮助他人。
她不是祸害,不是害人精,她还可以做个能够帮助他人的好人。
可以说,这个念头支撑叶萱一路活到了今天,也直接促成了她看似“乐于助人”实则已经非常不正常的性格。被人背弃、伤害,不是不难过的,但同时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怨愤——因为在她的心中,自己根本不算是个“人”,只是一个不配存活于世的“赎罪者”,天生比“人”低级,活着就是为了帮助他人,为此而死才真正是死得其所。
她的未来早已终结在了过去,她的现在也只为过去而活着。
苏绿并不讨厌叶萱,因为在她的心中,好事就是好事,不管出发点是否正确,只要成功帮助到了他人,就是有益的行为;但她同时也讨厌叶萱,因为这样的叶萱总会让她想起过去某段时期的自己,现在回想那真是黑历史,真是愚蠢爆了。
所以,她才会有点不受控制地说出了那些有点伤人的话。
但是,认同叶萱的行为,不代表认同她的思维。
圣母?她欢迎,这个世界上圣母越多越好,至少她们是真真正正地在做好事,总会有人因此而受益。但真正的圣母应该善良,宽容,有底线,懂得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说到底,叶萱只是一个被困在阴影中不得脱逃、逼迫自己必须去帮助他人才能获得“生存资格”的“伪圣母”而已,只知道助人,却也被这一点蒙蔽了眼睛,不知道究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身在正常的社会姑且不说,再这样一个世界继续这样下去,不仅会招致自我的毁灭,还很可能会带累他人。
总而言之,这是病,得治!
不过很可惜,她不是医生,也搞不来这个。
她将从枕头下面找到的匕首放入裤袋中,一边将床垫掀起继续寻找着其他可用的物品,一边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记得很清楚——我是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线,一旦越过就再难回来了。而到那时,即使外表再像‘人’,本身也已经不是了,只是怪物而已。维持着人类的外形,却做着非人的事情。”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怪物。”
“我也不会对怪物心存怜悯。”
“我更不会自己找死,生命很宝贵,活着能做许多事,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叶萱忍耐不住地再次开口:“我……”
“闭嘴,之后你想怎样和我无关,所以这段时间给我老实点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