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姥姥开了门,惊叫了一回,巧姐在屋里听见未免好奇,便走出来,远远的站在院子里,就见大门外影影绰绰立了一个人在那里,穿了一件银红缎衫,两腰间系着白绫子棉裙,外头罩了一件酱色潞绸的棉坎肩,光看身影倒有几分家里伺候的小红姐姐的模样,不觉拎了裙子走下正房,直往刘姥姥身边来。
林小红一路奔波,打听许久才找到姥姥门前,这会子才敲开门,气儿都不曾喘匀,忙一把推了姥姥进去,随手掩上门叉了腰深呼吸口气道:“姥姥,我总算找到你们了,快别说那么多话,带了我去见我们姑娘一眼吧。”
刘姥姥忙哎了一声,抚着她的背困惑问道:“怎么急慌慌的,姑娘是跟谁一起来的,莫不是要接巧姑娘家去么?”
小红兀自低头摆了摆手,巧姐一时走到跟前,见果然是小红来了,也跟着问道:“小红姐姐怎的这会子来了,敢是我父亲回来了,你来接我家去么?”
小红弯身听见巧姐的声音,又想着自己此刻来的目的,不觉泪如雨下,颤巍巍抬起头看着巧姐道:“姑娘,家里不好了。”
巧姐看她形容枯槁,眼肿腮红,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忙问她道:“你起来慢慢的说,怎么不好了,是谁不好了,你又是怎么来的?”
刘姥姥也在旁应和道:“巧姑娘说的很是,天大的事也该慢慢的说,姑娘快进屋坐下歇会子,看把你忙的一头是汗的。”说着,就把小红和巧姐都往屋里带了,此后她二人坐下来,又见小红支支吾吾很像有些话要说的样子,刘姥姥明白她是避讳自己,便借口要去烧些茶掀了帘子出去,只余了她们主仆在屋里。
小红一见刘姥姥出去,周围又没有旁人,方起身扶着炕沿扑通一声跪下去,搭着巧姐的双膝哭道:“姑娘,咱们家这回可算是完了。”
巧姐慌得手脚无处可放,又想拉她起来,又急于知道真相,便催着她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姐姐别只顾着哭,好歹叫我心里头明白才是。”
小红这才抬起头,呜咽道:“自那日送了姑娘走后,舅老爷和芹哥儿都被蔷哥儿拿住了,送去太太面前发落。太太们嫌他们两个心思歹毒,便骂了一通,等二老爷家来,就赶出去由他们自生自灭。却不想那两个歹毒的贼人,不说自己行事不让人尊重,反和一起泼皮厮混,瞎掰了证据污蔑大老爷逼死母婢,二爷夺人妻女,又说那年里因为买石呆子的扇子不成,竟把人给活活打死了,撺掇那石呆子的家人告进官中。原本太太们和奶奶们想着二老爷好歹复了原职,若要从中打点一二,把这些琐碎事都压下去,也就罢了。谁知斜地里又窜出一个没良心的王八,那个王八姑娘也是认得的,就是往常惯会来我们家的府尹贾大人,他本是靠了咱们家的老爷,才得了这么样的锦绣前程,如见见我们家落魄了,那个狠心的王八想再升高官,竟与忠顺王串通一气,给咱们政老爷狠狠点了一剂眼药,连奏了数条罪状,以至当今大怒,下了旨意要重新审理那些案子。奉旨查抄的便是忠顺王与贾府尹,他们两个串通一气,狼鼠一窝,抓住圣旨当枪使,把咱们家……咱们家的几个老爷全都革了职,发配边疆了。”
小红说到伤心处,不禁又是泪雨滂沱,巧姐也听得心如刀割一般,攥住她的手流泪道:“前儿不是查明了么,怎的又出了这档子事,祖父与父亲也发配出去了么?太太们和婶婶们都怎么样了,家里如何了?”
小红用袖子掩了口,胡乱擦去腮上珠泪,垂头道:“太太们受此惊吓,都病了一场,头里只有珠大奶奶和宝二奶奶在撑着,环哥儿最不是东西,成日里趁乱偷摸贼盗,怕受连累欺哄彩云卷了太太房里的好些银两独自跑出去避祸了。可怜偌大的一个府邸,现如今都查抄一空,乱的不成个样子。若不是有当年二奶奶在祖茔附近多置了田庄房舍地亩,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到如今有了罪,只有这祭祀产业是不必入官的,总算是有个着落了。宝二奶奶便做主将太太们都移居过去,又因兰哥儿和宝二爷都在京中赶考,不敢以此事去叨扰他们,况且政老爷虽得了不是,但上头幸有北静王做主,四下帮衬打点,还不至于殃及到他们,故而他们两个还不知情,只眼下有一事不好。”
巧姐忙道:“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