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板儿果真急急去了镇上,因怕太过张扬引人注意,故而遮掩着问了府衙的门房,最近可有什么案子。门房只以为他是哪家讼师派来的小厮,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打发了他去。
板儿无权无势,问路无门,只得垂头丧气回来,进了家才知道巧儿已经出门去了,留了青儿在屋子里,单等着板儿回来。青儿便将巧儿临去时说的话,一一告诉板儿道:“姑娘说了,大爷前儿招她去府上玩,要到傍晚才回来,叫哥哥回来之后等她一等。”
板儿听罢,心内一动,却不想她这样机警,知道未必能从府衙打探出消息,故而去了周府,查个一二,便也不再耽搁,忙出来往周府上去。
巧儿到了那边,门外的小厮与她多为熟悉,也不通报便放他进去了。巧儿一径走到旭辉庭,院子里明月带着两个小丫鬟正给花叶剪枝,一看她来笑迎上前道:“这会子怎么过来了,大爷才起,正用早膳呢。”
巧儿强自笑了笑:“因在家无事,特来寻大爷说几句闲话,姐姐现在可忙不忙呢?”
明月笑的摊开手:“我能有什么忙的,大爷那边丹阳和梅花杏花都伺候着,不需要我去。哥儿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巧儿一抿唇,稍稍低了头小声道:“我并没有什么敢吩咐姐姐的,只是多嘴问一句,府上的青苹姐姐犯了什么错了?”
明月面上一惊,忙咳嗽了一声,扬声对着身后头两步远开外的小丫鬟道:“你们两个仔细了些,别碰着竹节海棠。”
小丫鬟灵儿回头甜甜一笑,答应了一声。
明月这才在底下悄悄示意巧儿跟她过房里去,因周福襄的早膳一向都开在粥房里,小丫鬟们见不用伺候,都各自找人玩去了,屋里并没有旁人。
明月进门掩了帘子,顺着缝隙瞅着外头一时无人进来,才拉住巧儿问道:“哥儿听见风声了么?”
巧儿不敢说是昨日亲眼所见,便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她的话。
明月不由叹口气,松了手惋惜道:“可怜她那样水晶心肝儿一样的好人儿了,昨日几乎没把太太唬过去,亏得咱们在方圆百里还算是个大户人家,那些个官兵不敢十分霸道,说是进来给老爷请了安,才拿的人。好好地,平日里姐姐妹妹又都那么和气,谁想偏偏她就出事了。”说着,眼眶儿都红了。
巧儿一颗心如浸寒冰,只管攥着明月的袖子问:“还请姐姐说个清楚,到底为的什么事?”
明月道:“我们也不大听得仔细,只说是青苹来历不明,原是城里哪个落马官家的女子,本该戴罪流放,却不知叫谁典卖了出来,被咱们府上稀里糊涂买下了。就为了这个,原先举荐她的太太的陪房郭大娘,也得了好些不是。若不是她跟着太太的时间长久,昨儿也该像买办一样撵出府去了。哎,话是这样的说,青苹那个性子哥儿是知道的,善良端庄,处事大方,待人又亲切,府里上下没个不夸赞,也没个不喜欢的。虽说叫人拿了去,太太到底是不舍。哥儿今日来,就先别往太太屋里去了,她心里难受得紧,去了一个青苹,那屋里几乎乱了套。”
“多谢姐姐提点。”巧儿应声了是,因不见周福襄,且已经打听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也不便多留,于是告了辞,强忍着心酸从房中出来。
出了大门,艳阳已经升到了顶空,灿灿如金,几乎灼花人眼。巧儿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帘,白花花的世界里,漫无天际的绝望奔涌而来,直欲将她毁灭。若然青苹出事,那么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视她如至亲。也再没有一个,视她如己子。
两行清泪不知何时顺着颊畔落下,嘴角处隐约有些咸酸,巧儿漫无目的走下台阶,甚至都不曾与小厮们打声招呼,势败如山倒,而今任凭她自忖聪明过人,也不知要如何救青苹于刀山火海。
她兀自颓丧的走着,远处板儿已然看见了她的身影,忙疾走几步过来,刚要问个仔细,低眉瞧见巧儿眼肿腮红的样子,不觉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却已拉下了她的手,皱眉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巧儿这才蓦地回神,忙别开脸,伸手拭泪。
板儿暗自思量一番,知她是打听出了什么,于是小心翼翼问她:“平姑娘如何了?”
巧儿泪珠半干,见他问只得哽咽道:“不知是谁捅了出去,说姐姐是犯官家的女子,眼下只怕关在牢中,不知有没有受苦。”
板儿深吸了口气,明白这事当真是棘手,却也不得不提着精神劝慰巧儿:“当年平姑娘原就是被典卖出来的,这一次重新捉拿归案,只怕里头有冤情,好歹等两日,瞧着是怎么回事,咱们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