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缨若无其事地将剑收回,他可清楚地记得就在大婚前两月萧家的那位幺妹胆大妄为到夜半离家奔逃。
“不论如何,您二位救了舍妹,”青年灌下一囊冷水,怒气平息了许多,暖融融地笑了起来,“我们鄯善人从小便被教导知恩图报,”他捡起摔出道道裂痕的破旧木匣,“这个便送与你们二位了。”
“这……”萧幽连忙婉拒,“举手之劳,言谢太过客气了。”他看向李缨,“我家公子有意寻购贵店一面宝镜,您若能割爱便是再好不过了。”
青年笑得眉眼上扬,意味深长道:“你为何不打开看看再说呢?”他歪着头,白闪闪的虎牙若隐若现,“你们业人女子倒很聪明,男子嘛……”他咋舌直摇头。
……
送客后青年看着满地狼藉乏力地叹息一声,手搭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往后堂走去,顺手拖走了往门外不住张望的婆罗娜:“达达将地扫干净,小心别踩着针,另外今天我们提早关门,庙小容不下大佛,再两妖魔鬼怪我这铺子就要榻啦。”
“摩诃尼!”婆罗娜大声呼喊,“放开我!”
青年一驻足,褐色的瞳孔泛着温柔而微凉的光泽:“婆罗娜,不要再逃了。你已经见过你未来夫婿了,怎么,不喜欢吗?”
“不喜欢。”婆罗娜干巴巴道。
摩诃尼轻柔地叹息,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逃了,你若真不愿意远嫁大业,我会与父亲替你说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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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李缨与萧幽两匹快马悄然无声地从鄢然城中踩着无声软沙往安西方向赶去。月似冷霜,照在漠漠白沙上如千里冰封,白天炙热的阳光化成悬浮于夜色里的寒烟,马蹄飞踏而过,踩碎的夜雾眨眼又合拢在他们周围。远观近景,皆是缥缈茫茫,奔驰十里后萧幽暂行勒住马蹄拿出罗盘看了眼方向,指了指东南:“殿下,往那再行八十里即是我国境内了。”他目光突然一尖,凝聚在遥远的某处沙丘,“那是……”
“萧卿也发现了?”李缨夹了夹马肚,绕前走了两圈,“从我们出鄢然城起他们就一路跟随在附近。”
幽蓝的光火跳跃在虚弥的雾气里,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极像徘徊在沙漠深处迷失的亡灵们。垂涎着生人的血肉,可又因为某个原因忌惮着不敢上前,至于是何原因萧幽心里清楚,正是暗中护卫的太子亲兵。李缨手下的这支军队他早有耳闻,驻守厌高关的萧云不止一次提起过,它是上皇鲜少给予李缨的赏赐之一,即将分崩离析的残兵弱将在他手上短短数年已成为不逊于当初萧裕统领的地字一号营的劲旅。能征善战,尤其是骑兵,动如风守如山,与突厥交手过的几次胜多输少。
萧云的口气是羡慕而又隐隐不屑的,可能在每一个萧家子弟心中,萧裕才是百战不殆的战神,即便战死也是屹立不倒的丰碑。
“他们尚在观望不敢上前,”李缨注视着前方,回首道,“但此处是他们的地盘,孰知地形若交锋难说胜败,走吧。”
两人复快马加鞭而行,萧幽再三回首,问道:“是店中那行人吗?”
李缨点头:“十之有七。”马蹄声一浪快过一浪,“萧卿你对那兄妹二人有何看法?”
萧幽等了等,未等到他下言才回道:“不是凡人。”
“如何不凡?”
“鄢然城中有刀斧手不假,但能轻而易举地使唤动的人却是鲜少,毕竟黑市中私斗动武是常事,而且,”他顿了一顿,回想那对兄妹的样貌,“鄯善人与周边国家常有通婚,纯色的金发很少见。臣有个胆大的猜测……”
“说。”
“臣怀疑,那对兄妹是鄯善王室中人,今日种种怕是有意而为之。”萧幽仔细一思索又觉不对,“我们此行十分隐秘,除非行踪泄密,想要制造偶遇的可能性很低。青年要真是鄯善王族,今日举动大有向殿下示好之意,那鄯善又为何要阻挠与我大业通商呢?恕臣愚钝,尚未想个明白。”
李缨挑眼回望了下即星行即远的鄢然城,淡淡道:“鄯善现有两位王子,此二子同年同月同日降生,连时辰都相差不离。长子乃宠妃所生,次子才是王后所出。”
萧幽恍然顿悟:“殿下是说鄯善王庭里现有分庭抗礼两派势力,这两派于我国一亲一疏。”他喃喃道,“不知今日是哪位王子。”
通宵赶路,天明时分李缨与萧幽安然抵达安西府域内,徘徊窥探他们的势力始终没有进一步有所动作,在他们靠近大业边境时便如朝露般散去了悟痕迹。一夜未眠两人皆有倦色,准备在此休憩半日再回都护府,不想李缨刚跨进会馆宝荣碎步奔来:“殿下!长安急件,陛下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