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廉颇老矣能饭否(上)
2016-05-05 作者: 凌祯
第二十章 廉颇老矣能饭否(上)
平隆四年十二月中,征北大军与来犯的突厥兵马在雁门关前开阔的原野上展开决战,年近七旬的老帅左士良亲自坐镇中军,以参军幕将杨中庭和先锋官副将梁振业率领左翼,副帅郑涛、督军魏雁辉、凌霄等人带领右翼,相互辅助,合围突厥人马。阵势商定妥当,本想一举攻破突厥防线,谁料右翼人马过于冒进,反而中了突厥的圈套,成了人家手里的挡箭牌。双方各有损伤,可以说是平局。突厥退兵回雁门,闭关自守,休养生息;征北大军则回兵西平郡,因右翼伤亡不少,物资也耗损严重,需要调整休息。郑涛等人虽然无恙获救,但因延误军机被左帅痛斥了一顿,暂时剥夺帅权,不得管理军中事务,属于闭门反省的状态。督军魏雁辉虽对此有异议,但老帅执意奖惩,众人不欢而散。杨中庭、梁振业、凌霄三人因应变及时,使大军免于大败,受到嘉奖。三人见魏党那一厢正怨气冲天,纷纷委婉辞谢。军需监察使李宛病后初愈,协调西平等各郡县军备,诸事有条不紊。
入冬的初雪已经飘过,还好不大,两三天后路上就只剩些残雪了。如果是大雪,只怕运输大军粮草的队伍会受阻。婉贞正披着新作的毛皮斗篷,虽然有些大,但穿着很暖和,是梁振业硬塞过来的。后来才知道,那是梁振业特地出去狩猎得来的皮毛,拿去裁缝那里裁剪时,因为没说清楚,人家裁缝还以为是他急要的东西,就照他的尺寸做了来。拿给李宛穿,自然就有些大了。
婉贞轻轻的呼气,一团白雾萦绕在脸庞周围,似梦似幻。看着窗外,朦胧又剔透。外面刚下过一场薄雪,有三三两两的兵士刚刚下了操练,正去营房前领暖身酒喝。营房那边,隐约传来了歌声,想是喝得起兴的兵士一起起哄唱来尽兴,仔细听时,却是很熟悉的词句:
“当年叔子,何事伤怀抱。
名与此山俱,叹无闻,真可笑。
吾侪勋业,要使列云台。擒颉利,斩楼兰,混一车书道。
吾侪勋业,要使列云台。擒颉利,斩楼兰,混一车书道……”
一定是梁振业教给手下人的。婉贞无奈的摇摇头,随他去吧。
手中的笔尖有些冻住了,这份公函已经写了半个时辰,狼毫笔尖被冻住了好几次,天气冷,连写字都难。婉贞起身走动一下,顺便想让德云过来给炉子加点火。希望这段时间不要有战事,哎,要是能速战速决就好了。“李大哥,你办完公事了吗?”马天赐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凌霄,二人的手里都拎着只野鸡,看来是刚从外面打猎回来。
“快写完了,你们坐。”婉贞向里面吩咐道,“德云,加点火,给两位将军上茶。”
德云在里面应道,不一会儿就端着东西出来了。
天赐看到德云,讪讪笑道:“总受你们照顾,还时常让德云费神,今天和霄兄打了两只雪鸡,给你们加菜。”
德云笑道:“真是希奇,今天怎么文绉绉的,还会知道让人费神?我是不是要看看太阳打那边儿出来的?”
婉贞见惯了德云与天赐拌嘴。每次德云做点心总会备着梁、马兄弟的一份,但是每次吃的时候总会挤兑天赐几句。婉贞也不见怪,只说道:“不用了,你们辛苦打来的,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两日下雪,幽州那边要运东西过来不容易,因而粮草方面可能要吃紧一些,士兵的伙食不变,各位将军就要委屈一下了。”
凌霄也道:“李兄千万别这么说,这几日没有战事,最辛苦的就是你们。我们几个出去打打猎,全当是演练一下骑射。你就收着罢。”上次作战,凌霄虽然也在右翼,但没有听从冒进的命令,反而极力劝阻副帅郑涛,并及时给中军送了信,使得情势得以及时扭转。他与众人也相交甚厚,是个性情洒脱之人。
德云对婉贞道:“还是收着吧,看样子他们也要顺便一起享用了,不过是用他们的东西来招待他们,费事我做一遍,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赐故意装作恍然大悟,大声道:“主意甚妙!凌兄,我们今晚又有口服了。”
德云哼了一声,就像在说,看我说着了吧?随后接过野味去准备了。
天赐问婉贞:“大哥来过了吗?他过来找你没有?”
“没有,今天还没看到他。”婉贞奇道,“什么事?”
“似乎有什么要事,今早我看他急匆匆地要来找你,不过后来又被人叫走了。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噢?这样。”婉贞心想,军需及粮草暂无大碍,她定期都报与左帅,如今梁振业能有什么要事找来呢?
正在想着房门又被推开,几个侍卫匆匆地行了礼,打头那个有些焦急道:“各位大人都在,正好,请赶快到中军去一趟。左帅病了。”
***
梁振业在帅帐外来回踱步,看到婉贞、天赐、凌霄等人过来,急忙迎上前去。婉贞问道:“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梁振业道:“左帅这两日本就有些不适,以为年纪大了容易劳累就没在意,结果今早醒来就全身酸痛,坐起来都吃力。我过来看到这幅光景,忙叫人请大夫过来。现在已经服了药。左帅说想趁着有些精神将军中事务交待好,自己也安心。”
“大夫怎么说?”
“大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脉象不稳,尚不易定病因,只是拿发热、伤寒、年纪大了什么的敷衍着。”
“左帅不是一直在服用那服强身健体的汤剂嘛,可是方药不妥的缘故?”凌霄问道。
“给大夫看了方子,大夫说方子没问题,都是对身体好的药材。多半是因为年纪大了,操劳过度才病的。我却觉得左帅年纪虽大但身体一直很硬朗,这病来的凶猛,实在有些意外。”
婉贞觉得梁振业弦外有音,但碍于人多眼杂,不好细问。
门外响起一句回应。“有什么意外的,人老了身体自然不行。如此远征只怕很难消受吧,何苦硬撑呢。”听声音就知道,小侯爷郑涛等人也都过来了。
这几日,郑涛被左帅喝斥一顿又暂停了职务,想必心中定然是怨气冲天。前天晚上听说还大肆酗酒,吵闹不已。酒喝没了又到军需这里来要。不过军需供酒,也只是按人头分。战时粮草尚且吃紧,酒也是粮食酿的,主要是给将士们暖身驱寒所备,自然不能索取无度。婉贞便以军需短缺为由,公事公办的口气三言两语地打发了前来的下人。虽然如此,婉贞自己也知道,她跟小侯爷这梁子便算是结下了。听说郑涛喝得酩酊大醉还想闹事,被弟弟郑涌和侍从们拦了下来。
此时见面,婉贞见这小子一脸的幸灾乐祸,就毫不客气地讽刺道:“还不是年轻人不拿事,诸般军务只好老帅亲力亲劳,半点不能轻松。如今累坏了身体,居然还有人不思反省,全然没有半点良心。”
“你?你什么意思?”郑涛气得脸色发白。
“下官哪里有什么意思,只不过为左帅的病情担忧和内疚而已。都是我等的不是,战场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累得他老人家操心,真是惭愧。”婉贞这种指桑骂槐的本领,一直养尊处优的小侯爷如何见识过,被噎得脸色发青,恨恨不已。“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后面的魏雁辉说道:“李大人好口才,与其在这里做口舌之争,不如就去雁门关劝降了颉利王,也算你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