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白沉吟,“他们怀疑是黎王在灭口?”
“不错。当时很多人都开始疏远黎王,直到黎王身边最衷心的那个罗刹也消失无踪,机会就到了。”
杀人的机会到了,铲除隐患的机会到了。
黎王这把饮了太多鲜血的宝刀,终于因为杀气太重,变成了一柄绝世凶兵。
“其实红河岭一案早在多年前就结束了。”秋戌子缓缓的摇着头,眼角的细纹镶满了风霜,“然而以杀止杀,真正的罪孽永远没有尽头。”
“那……”燕三白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他原想问是谁杀了黎王,但转念一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或者说,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因为除了苏世辉这几个人,根本没有人希望黎王活下来。
燕三白沉默了,这个世界默认了黎王的死,而当时在军营里的,年纪尚小的李晏又看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但是一股心酸泛上心头,几乎要把他淹没。
重霄殿。
李晏抱着小粽子坐在他腿上,手里拿着风月话本,一本正经的教小粽子看着。小粽子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他已经识字了,他很聪明,可是他还是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于是不懂装懂的,嗯嗯啊啊的点着头。
李晏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丹凤眼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儿。
燕三白回来时,小粽子已经在李晏怀里睡着了,李晏将他轻轻放在软榻上,歪着头瞅着燕三白的表情,蓦地一笑,“现在知道心疼我了?”
出乎意料的,燕三白竟然‘嗯’了一声。他走过来,就着李晏坐着的姿势,抱住了他。
李晏顺势揽住他的腰,抬头,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怎么了?不会真的难过了吧?还是关卿辞那小子欺负你了?”
“他比你大。”
“求别拆台。”李晏讨饶着,手里却一用力,抱着燕三白滚到了软榻上,差点没压到酣睡的小粽子。
小粽子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燕三白虚惊一场,回头瞪了李晏一眼。李晏把头埋在他背上低声的笑,又闹了他一会儿,便抱着他睡觉,美名其曰——陪小粽子午睡。
燕三白正心疼着呢,哪有不依的道理,转过身,轻轻拍拍他的背,“那便睡吧。”
李晏却蓦地抬起头来,扬眉,“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个小孩儿似的。”
燕三白连忙摇头,暗自却嘀咕了一句,“你本来就比我小……”
不过声音太小,李晏没听见,他也是真累了,抱着燕三白时心中一片安宁,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梦里,是多年前的过去。
那天晚上,阴雨如晦。他的父亲黎王带兵出征还未归来,李晏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用冻得通红的手写着字。军营里条件很不好,连他这个大将的儿子都得不到一个暖炉,只有桌上的烛火稍稍能带给人一丝暖意。
李晏不得不时常停下笔,用力的搓着手来取暖,每每这时候,他就开始想念一个人。不是他的父亲李刈,而是已经走了很久的罗刹。
因为洛阳城那一战,李晏跟罗刹的关系变得很好,这个男人在李晏心里,甚至取代了他父亲的位置。然而李晏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还是……根本就被父亲杀了?
想到这里,李晏的心就开始慌乱,紧抿着唇,小小的脸蛋上满是严肃。
忽的,一道鼓声响起,伴着雨声,直刺入李晏的心房。李晏的心猛的颤了一颤,他自幼生长在军营里,很清楚这鼓声代表着什么,于是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急急忙忙的朝外奔去。
他人很小,又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没有人发现他。
于是他很顺利的看到了自己的叔叔,目睹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不可以!我们马上派兵去救援!立刻!马上!”他的叔叔李菁在愤怒的嘶吼着,站在对面是军营里能说得上话的那几位,像堵墙一样,挡在了他面前。
“可难道死的人还不够多吗?!救回一个李刈,我们还需要付出多少人命?!”
“是啊,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死了太多人了,如果李刈坐上皇位,以他的性格,你觉得我们还有谁能活下来吗?”
“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们也决不能让李刈活下来!”
…………
李菁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双眼里满是颓然。
而李晏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雨水打湿了那面鼓,也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紧紧的攥着拳头,脸庞发白,浑身冰凉。
鼓声骤然停止了,迸溅的水珠归于大地,李晏蓦地回头,黑暗中,远处的山脉像是一只蹲伏着的远古巨兽,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唯一的火光吞没。
李晏知道他父亲在那里,他快死了。
李晏心里是恨他的。
可也曾在幼时憧憬过那个坐在马背上的英武帅气的男人。
他本该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人。
可现在只要一想到他,李晏的心里就一阵无助。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善,什么才是恶?
他的父亲要死了,他该怎么办?所有人都说他父亲该死,可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他蓦地奔跑起来,不顾一切的向营帐外跑去。他想离开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可黑夜里仿佛只有他一个身影,什么人都没有。
“罗刹……罗刹!”李晏不顾一切的喊着脑海中仅存的这个名字,洛阳城头上都没有流下的眼泪在此刻濡湿了眼眶。
冰冷的雨无情的打在他的脸上,他一直奔跑着,可无人应答。
“罗刹!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