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没东西进去,下面怎么能有东西出来呢?”
“怎么了啊?”
“好久,没吃饭了。”他做出皱眉状。
“怎么了,我记得你家是开大粪场子的啊,光每天收来的这些粪,你们全家都吃不光啊。”
观众听到了“吃粪”这样的字眼,又开始笑了。
“现在是什么世道啊,吃的东西都让ri本人用大轮船运回去了,我们现在,谁都吃不饱,难得有一点进口的物事,谁舍得往外拉啊,拉的人少了,大粪场子自然也开不下去了。”
你别说,这些话还真有些共鸣,虽然来看表演的,未必个个都是饿着肚子,可是手头不富裕,总是真的。
“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白面了。这样吧,你有什么唱点心吃物的小曲,唱个来听听,我也好解解馋。”
贺遏道:“好了,下面这个《饽饽名》,你要是不介意,咱俩一块唱,一起过过嘴瘾。”
“好。”
贺遏先唱道:“年糕得病,气鼓常疼,都只为麻花媳妇和薄脆私通。气得那,二五眼昏花糖耳朵聋。”
一段过板后,云雷接着唱道:“堆饼说和不在理,只气得混糖馒头往排岔上碰,碰了个平顶儿翻毛自来红。”
之前听了贺遏的声音,已经是让人叹为观止了,现在再听云雷的声音,真的好似晴天中一个霹雷,让人咋舌,称奇。
多好的嗓子啊!绵软、甜美,听他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躺在了成堆的棉花糖里,软到怀里,甜到心里,就那么爱人儿。
一曲终了,贺遏问:“这位先生,唱了这么多点心名,您觉得肚子好受些了吗?”
“肚子没好受,我馋虫倒勾起来了。”
“你别挨骂了。”
两人一鞠躬,便各自拿着一个笸箩,到观众席中要钱。
熟悉的人都心知肚明,其实这小哥俩说的啊,就是稍稍换了花头的相声,改成了以唱为主,弄了些新段子,不过垫话之类的,懂行的还是能听得出相声的影子。
因为现在相声不能说了,便另立了个名目,叫什么“唱赚”,糊弄ri本人的。
不过这俩小伙子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当着大家的面说ri本人的不是,虽然只有那么一两句,可是这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了,好胆识,唉,都不容易,能捧就捧着点吧。
不一会儿,两人就收了不少钱。刚把钱放好,两人想开始下一段,突然,就听见人群一阵sao动。
一队ri本兵进来了,为首的竟然是那个叫青木的大佐,后面跟着他的跟屁虫,一个叫雷鸣的汉jian。
“你们这些臭说相声的,曼倩社不是已经抵债抵给别人了吗,你们班主也已经下落不明了,怎么,你们这几条小泥鳅还在这里扑腾啊。”
狗腿子雷鸣仗势欺人,他觉得自己既然都在ri本人那里做事了,那就自然可以横起来,在马路上横着走都可以了。殊不知,横着走的,除了大人物以外,还有螃蟹。
云雷指指身边的牌匾,说:“爷,您看仔细了,我们不是曼倩社,我们是遏云社。”
“遏云社?”
“是啊,这是我们俩小兄弟自己搞的,已经和我们原来的班主郭师父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叫贺遏,我叫云雷,我们名字各取一个字,拼在一起,就叫遏云社。”
“干什么不是吃饭啊,干吗干这个啊?”
“爷,我们不像您,您财大气粗,又有能耐,干什么都是吃饭。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小哥几个,别的手艺什么都不会。你说拉洋车吧,不认识道;给人剃个头吧,没这个手艺;到码头给人卸货吧,没有把子力气;去当小姐吧,又是男的……”
“去去去,看你这嘴贫的样子,还在这儿说相声吧。你还不知道吗,你们班主搞出来的事情,现在全北平城,禁说相声!要说,得去长chun会标号,你们去了吗?还敢说,不怕把你们几个都抓走吗?”
“爷,这您可冤枉小的了,小的没有说相声。小的这叫唱赚。”
“唱赚?什么东西?”
“唱赚其实就是唱赚词,这可不是我们搞出来的,那可是从宋朝年间就有了,勾栏瓦舍里头很常见的。唱赚词其实就是采用同一宫调中的若干支曲子进行演唱,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大致就是唱小曲时调。”
贺遏拿出一本花得花花绿绿的本子说:“您看,我们可都是按赚词的内容唱的。”
两人还真没有说错,宋朝的时候,还真有唱赚这个东西,宋人耐得翁曾在《都城纪胜》里说:“唱赚在京师ri有缠令、缠达。有引子、尾声为缠令;引子后只以两腔互迎为缠达。”
就是说,唱赚词的前身缠令和缠达是两种不同的音乐结构方式:一种是有引子和尾声,中间加入若干支曲牌演唱的;另一种是只有引子,没有尾声,而以两种曲牌轮替演唱的。
根据王国维的考证,缠达、缠令是北宋初年的歌舞表演“转踏”演变而来,其曲本未见流传,但其音乐体制在后来的诸宫调或元杂剧中有所保留。唱赚词成为用同一宫调内诸多曲子组成一个套数演唱的形式。
据《都城纪胜》记载,是一个南宋初年叫张五牛的艺人在临安创立的,其演唱内容不仅有“花前月下之情”,而且有“铁骑金戈之事”。至南宋末,名称也有了变化,又称作“覆赚”。
不过,傻子都知道,这种失传已久的艺术形式,以这小哥几个的能力,怎么复苏它啊,只不过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罢了。
什么唱赚啊,其实就是把时下流行的各种唱法都一网打尽了,一股脑儿地呈献给观众,这里头什么时调、小曲、莲花落、十不闲、大鼓、竹板书……应有尽有,有时候还夹杂了各种戏剧中的片段,什么京剧、评剧、柳子腔、梆子腔……
说白了,其实就是把相声中关于学“唱”的技术,集中起来展现罢了。相声不是不能说了吗,那么就打个擦边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