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迟则生变,再加上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宫里也许久没有喜事了,梁太后便急急地为杜赫定了亲日,也有借着此事热闹一番冲冲喜的意思。
杜赫伤心大病了一场,到底年轻身体好,养了半月,也就没有大碍了。
春光正盛,花影斜疏,杜赫默默站在池边,看着水里欢快嬉戏的锦鲤,已经发了半天的呆。
“公子……”
半夏轻叹一声,不过短短半个多月,杜赫的背影就已经多了许多寂寥,身形愈发单薄,面色虽然渐渐恢复,眉眼却没了往日的神采,即便是笑,也多了三分无奈憔悴,看得人心酸不已。
半夏上前,抖开手里的披风为他穿上,轻声劝道:“水边风冷,公子身体刚刚大好,莫要受了寒。”
杜赫淡淡一笑,抬起手微微隔开两人,不着痕迹地拒绝她的帮助,自己将披风系好,轻咳一声道:“不碍事,闷了这些天,出来晒晒太阳,倒感觉精神许多。”
半夏叹道:“还说不碍事,咳嗽又加重了吧?前些天送来的枇杷膏,是小姐亲自调的,最是润肺止咳,公子要记得服用。”
杜赫笑着点点头:“我记得呢。”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中愈发苦涩,面上却笑道:“公子也喜欢锦鲤?”
杜赫出神地望着水面,半晌轻轻摇了摇头,忽然问道:“皇后娘娘的宫外有个湖,湖里是不是也有许多锦鲤?”
半夏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点头笑道:“公子也知道?皇后娘娘的宫殿北门,出去就是御花园,走没几步路,就有个湖心亭,小姐最喜欢坐在亭子里喂鱼……曾经还兴起捞几条锦鲤搁屋里养呢,被皇后娘娘好一顿骂!”
杜赫笑叹道:“以前她时候跟我说那湖里的锦鲤多么漂亮,五颜六色,十分难得……记得有一年夏天,正巧是我生辰,她偷偷让人捞了几尾送我,可惜我不管多么尽心料理,最后还是一条接着一条死了……”
杜赫笑容发苦,看得半夏心酸不已。
半夏忙笑着道:“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小姐后来还提过,说那些鱼大概是在湖里养久了,乍一换水换地方,才会不适应。”
杜赫笑着开口:“她跟你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当时她在我跟前可是好一顿抱怨,还怨我人品不好长得丑,以至于那些鱼落在我手里颇觉生无可恋……”
杜赫说得忍俊不禁,眼神带着深切的怀念。
半夏一时怔怔地望着他,心中有千万言语要说,却觉得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杜赫长长叹息,看了她一眼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回头清扬该着急了。”
半夏勉强笑道:“是啊,公子也早点进屋吧,站了这么半天,还是回屋歇息吧……”
半夏到底不好久留,细细嘱咐几句,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安定侯府,傅清扬和盛舒煊去郊外骑马游玩还没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半夏不由松了口气,谁想刚一进屋,就看到秋葵端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半夏吓了一跳,忙强自镇定下来,不自然地笑着问:“秋葵姐姐怎么在这儿坐着,没的吓死个人……对了,你不是替小姐去舅太太府上送东西去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秋葵微微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妹妹何至于见我在此这么害怕!”
半夏皱了皱眉:“姐姐这话是何意?”
秋葵冷冷一哼:“妹妹还想瞒我?你敢说你不是去相府偷偷见杜公子了?半夏!你可真够忘恩负义,姑娘对你多好,你竟然背着姑娘勾搭杜公子!”
“我没有!”半夏急道,“姐姐误会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秋葵冷着脸怒道,“若你心中无愧,何至于要偷偷摸摸?你敢不敢去找姑娘说清楚!”
半夏摇了摇头,忽然落下两行清泪,哽咽着道:“姐姐……杜公子这样可怜,我只是、只是同情他……我自知自己身份卑贱,万不敢有其他想法的!可我实在忍不住想去安慰他……”
秋葵气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他可怜?他有什么可怜的!莫非姑娘就不可怜?背信弃义的人是他,负心薄情的是他,你心里眼里只觉得他可怜,那姑娘呢?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半夏哭道:“姐姐知道不是这样的……公子有苦衷,他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秋葵讥讽一笑,“半夏!你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莫非姑娘活得就不艰难?姑娘就没有苦衷?这世上,谁都有逼不得已的时候,可姑娘可曾说过放弃!”
半夏哪里听得进去,她自幼陪伴傅清扬长大,忠心自然毋庸置疑,可偏偏,当年少女懵懂,一曲毫无章法的舞蹈,少年青衫风流,笑容洒脱,踏着满地红叶缓缓而来,如同踏在她的心上,心如擂鼓。
而后来,一年年长大,她默默躲在角落里,看着少年高中为官,看着他鲜衣怒马……
半夏没有什么野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杜赫的眼里只有自己主子,从小到大,只盼着小姐将来和公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她,心甘情愿活在角落里,一直服侍着他们。
只要能看着他幸福喜乐,只要能在他身边,半夏从不奢求其他。
可没想到,终究是缘分不够,一转眼,公子竟然要娶别人。
秋葵看她哭得伤心,不由心里一软,叹气道:“半夏,我们是何等身份?莫要强求不可得的东西,心气儿太高,只会让自己痛苦。”
半夏伏在她肩上呜呜地哭:“姐姐,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小姐不去争取呢,明明两人情投意合,为什么老天不让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