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利早先送来的膏药的确好用,三日之后,我额上的伤口就已经痊愈了,白玉似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欣喜之余忽然发现伍封已经连着几日没有来看我了,找了家宰秦牯才知道,伍封在几天前就已经奉了秦公之命离开了雍城。
对于他的不辞而别,我多少有些难过,因此连着好几日都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四儿为了逗我开心,便提出要让豫狄教我们射箭。豫狄在校场之事后就被留在了将军府,我觉着不让他做些什么,的确是浪费了他的才华,于是就同意了四儿的建议。
射箭看上去简单,但真正学起来却是件辛苦活。四儿摆弄了两天就逃回伙房去了,反倒是我,每天天不亮,就会背一个箭箙跑到校场去练习射箭。
豫狄这人虽然话不多,但教人射箭却很有一套。从射箭的姿势、力度的控制到如何瞄准目标,只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把我这个原先连弓都拉不开的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箭手。五十步(1)开外,箭箭上靶,当然前提是靶不会动的话。
豫狄觉得我在射箭上颇有天分,因此建议我去城外的林子里试着打些猎物,借此练习一下动靶。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我都会换上男装,到南郊的林子里打些兔子、山雉回来,运气好的时候还曾经射到过一只大雁。起初,四儿对我从一个芊芊贵女变成一个猎人很是不满,但后来每日的加餐却让她兴奋不已,如果有一日空手而归,说不定还要受她几句嘲讽,外带几个小白眼。
这样逍遥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家宰秦牯带着四儿请归故里,说是家里有人捎了口讯来,要他赶紧回去。四儿已经多年不曾回家,因此这回也想一道回去看看。
伍封走得匆忙,临行前只是留书说府内一切事务由我决定,因此我便同意了秦牯的请求。虽说雍离平阳并不算远,但这一来一回怕是几个月见不到四儿了。
分别的时候,四儿哭得伤心,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阿拾,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她哭得两眼通红。
“好了,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会好好待在这里等你回来。”我凑到四儿耳边轻轻地笑道,“还是你怕这次回去,家宰会在平阳找个郎君把你嫁了?”
“臭阿拾,我担心你,你倒来打趣我!”四儿伸手推了我一把,把秦牯吓得直赔礼。
“这样吧,若是今年雍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就去平阳找你,可好?”
“就这么说定了,你可要守诺哦!”
“嗯,快去吧!”
四儿一步三回地跟着秦牯走了,我站在府门口一直招着手,直到看不见她了,才转身进了门。这九年来我几乎天天都和四儿待在一起,如今她走了,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觉,漫无目的地在府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发现这里也是漆黑一片。是啊,伍封也不在府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迈步进了书房,点上油灯,熏上杜若香,从架子上找了几卷和狐氏有关的书简,起初只想打发些时间,可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子夜时分才吹灭了烛火出了书房。
夜深了,府里静悄悄的,一路走来连个守夜的士兵都没见到。
前日里下了一场秋雨,天气骤然清冷了许多,我出门时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轻薄禅衣,现在被冻得直打哆嗦,看来要快些回屋里去了,不然受了风寒又要吃医潭的苦药了。
我抓紧领口小跑了几步,不料脚下一滑,踩着一片湿漉漉的落叶差点摔倒。
等我稳住身形站定时,忽然听到右手边的墙根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从墙外跃了进来,踩碎了地上的落叶。
我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转身往守卫们休息的后院走去。来人的脚步很轻,如果不是因为地上的落叶,我几乎听不见他落地的声音。一路上,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可中间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心想,如果闯进来的是偷儿,那他应该往屋子里去寻财物,而不是跟着我;如果来的是太子鞝的刺客,应该会立马杀了我,也不该这样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人究竟是谁?
我快步走到了侍卫们睡觉的房子外,定下心神朝身后看了一眼,黑乎乎的除了树影什么都没有,之前的脚步声此刻也听不见了。
我敲响了侍卫的门,一个男声骂骂咧咧地朝门口走来。“哪个要死的,这个时候敲门。”来人半眯着眼睛打开了门,见我站在门口,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叫了一声:“山鬼——”
我平生最恨别人叫我妖怪,刚想开口教训,低头一看自己此刻的装扮,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白衣散发,子夜碧瞳,任是谁见了都会害怕的。
那侍卫见我发笑,吓得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冲进屋里。不一会儿,侍卫们就都被他吵醒了,一群人提着下裳,拿着兵器冲了出来。
冲在前面的,正是伍封的贴身侍卫由僮,他拎着剑几步就窜到我面前,提剑欲刺,我闪身避开笑道:“想不到由僮竟不惧山鬼,真勇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