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楠苦笑看着爹,不知道爹是不是想起了去年自己劝他不要管于大荣的事,那时候的自己,为了担心家人的性命安全,生生拦住了爹奔赴大义的脚步。
如今自己却连大义也算不上,也一样将一家人至于危险境地。
“你一向心软,听说董文杰被人陷害致死,不忍心见死不救。爹也不忍心他们如此陷害无辜,爹更十分不齿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草菅人命。
但爹告诉你,这便是残酷的朝堂斗争,没有对错,没有无辜,有的只是手段跟目的。
今天很明显宋县令是要致董文杰死地的,也许也是要致孙谨死地的,但随着你的作证,随着你指出其中破绽,宋县令当即明白,他是不会完成他后面之人的任务了。
很庆幸的是,他转而改变了做法,在审理此案的时候,做的力求公正公开,在你晕倒回来后,董小六跟董明堂被判去了盐场做三年苦役,同时还审查出来是本县赖三请他们到的上原。
等衙役过去抓赖三的时候,赖三刚刚吊死在自己大堂,留下遗书,说他不堪赌债自杀。
仵作查了他的尸体,确信没有损伤,认定他自杀,但县令跟仵作都认为你很可能会看出其中破绽,县令当即让我带你去现场。
你知道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你才九岁,还是千金小姐,你为了报答董文杰儿时对你的帮助,在县衙大堂帮他验尸找出破绽,给他洗去罪名,一般人还是愿意赞誉你的。
但要是你接着还去给赖三验尸,你将来的名声将会尽毁,甚至人人谈起来你都会说你是验尸千金,你以后还怎么找婆家?难道你自己也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眼光?也能接受上原以后出了命案,都找你看看尸体?”
亚楠苦笑摇头,今天轮到爹给自己说道理,讲全家人的前程跟安危了。
“你也知道你做不到了?你今天为了救董文杰,不得不站在苏屠户尸体边上,目睹验尸过程后,你便晕倒了,今天一天都精神不振,你再是聪明,再是智力过人,也是一个女孩,如何能受得了那些?
今天县令提出请你看赖三尸体,无非也是想给你好看,谁让你今天生生毁了他想要的前程和好处?
好在爹这几年的付出,没有白费,尽管县令跟现场不少人都让你过去验尸,寻找破绽,但我的学生都极力阻止,这才阻止了县令的想法。
现在董文杰无事了,你以后好好在家,安安心心跟着你哥哥读书,跟着你三姑织绣,哪怕跟着你爷爷奶奶种菜,也不能如此冲动,给你自己带来如此危害,你可明白?”
赵子诚到底还是往轻了说的,只怕说重了吓着孩子。赖三被杀灭口,不知道会不会是结束,也不知道那伙人会不会暗暗恨亚楠坏了他们的事,还有能使得动宋县令的人,到底是何妨神圣?会不会也一样恨着亚楠,连带着恨着自家?
罢了,这些亚楠无需知道了,这孩子今天之后,应该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道理。
不过今天的事,亚楠也预料不到的,她只是心太软,不忍看他们陷害董文杰致死。
“爹,我,知道了!”亚楠沉重点头答应后,站起来,准备拿出要交代的一切东西,那是自家躲避不了的争斗,也是自己带着家人踏入的争斗。
“你今晚吃的很少,一会再去吃点,其余的你都别多想了,爹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
赵子诚也站起来,准备离开,女儿的态度显示,她这次是真的明白自己说的话了。
“爹,对不起,我还有话要说,爹你先坐下来,深深吸一口气,千万不能生气不能激动。”
亚楠双手捧出准备好的那些东西,先让爹有个心理准备。
赵子诚猛然看到亚楠捧在手里的最耀眼的极品暖玉,顿时变脸。紧跟着看到亚楠手里的那一张张巨额银票,感觉脑袋轰的一下,出大事了!但他还没有看出女儿手里的那枚印章是何用意,不过直觉,一样的不是好事。
“爹,六岁的时候,我留在爷爷奶奶身边,原本很开心,只是我一直吃不惯杂粮,爷爷奶奶却从来不怪我太过娇惯,哪怕他们吃杂粮,也要给我吃白米饭,还要用蒸蛋拌白米饭给我吃。说我的胃娇嫩。
那个时候,我就决心,一定要好好报答爷爷奶奶,报答二叔二婶对我的怜惜,还有六叔那么的宠我,连着惠姐,也心疼我。
所以我决定,将来一定给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能一家人都吃上白米饭,住上砖瓦房。
后来遇上外祖父跟大舅舅大舅母欺负我的事,爷爷奶奶他们相信了我,帮着我抵挡外祖父对我的污蔑。
那个时候,我更加决心,要好好报答爷爷奶奶,也叫欺负我的外祖父跟大舅舅他们后悔不该那么欺负我们。
很幸运的是,因为我的嘴巴很会吃,赢得了缘来酒楼掌柜和东家的青睐,他们没有欺负我是孩子,给了我应该给的银子。那次爷爷带着我跟志厚过去,我就靠着会吃挣了他们一百两银子。
虽然不多,但我也想用他们给的这一百两银子,让二舅舅帮我做点小本生意,挣点钱,改善全家人的生活,让爷爷奶奶再也不用吃杂粮,让爷爷奶奶能安享晚年。
后面还没有等我准备好做什么生意,就发生了六叔被咬伤的事,幸好六叔给我的两只鸟,被我训练的能说会道,竟然被我卖了六百两银子。
当时我回去跟爷爷奶奶说的是四百两,余下了两百两,也准备用来做生意,不然光是靠着六百两银子,也无法让六叔恢复如常。
于是就有了二舅舅的金玉满堂,金玉满堂的月饼就是我吃出来的,卖的极好,缘来酒楼跟我们合作的也极好,第一年就挣了好几千两,但是我知道这个钱,不能让爷爷奶奶还爹你知道,我怕你们对我失望伤心,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做生意的,觉得那是贱商。
但我知道,没有后续的钱,六叔就不可能恢复,爷爷奶奶他们也不可能吃上白米饭。
也就是那一次月饼,让我认识了孙谨,当时孙谨正红,省城的不少大官都巴结他,缘来酒楼的毛建立,因为想让他儿子有个官身,就将月饼推荐给了孙谨。
因为这个,毛建立补偿了我宝庆县的那个金玉满堂的铺子,也因为这个,孙谨见了我,没有想到正红的孙谨会对我这么合缘,出手给的见面礼,就是这个葫芦暖玉。
那个时候,我不懂这个葫芦暖玉价值连城,而毛建立又曾嘱咐我,贵人如果赏赐的话,一定要收下,这是脸面,我就当是一个好看的石头给收下了。
也是因为孙谨给的这个,从此毛建立更加对我照顾有加,县令吕良也对我极其照顾,还用五十两银子,将刘大富的那个上千两的农庄贱卖给了我。
家里吃的精盐,其实也是孙谨托他带给我吃的,因为我将立地成佛托吕良送给了孙谨,感谢他送我的这个葫芦暖玉的。还送了他饼干曲奇的方子。
这个印章,其实也是孙谨送我的五万两银票,也是他托吕良给我存的嫁妆,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才六岁怎么就得了孙谨的眼缘,对我特别好之外,还托付毛建立跟县令照顾我们家。
县令才会到我们家看望六叔,我们家在吕良的照顾下,过的顺顺当当,没有人欺负。
吕良前脚才走,于大荣后脚进来,我立即感觉到于大荣的贪污不是一般的贪污,他简直是要撵走我们宝庆县的所有贾商跟士绅,叫人无法置信的是,他如此的肆无忌惮,知府,监察御史都看在眼里,却都听之任之。
说明睿亲王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让这些人不敢对如此贪官加以惩治,他们这些官员,不仅仅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责任,但他们都做了睁眼瞎,默认了于大荣的无法无天。
其实我的农庄,被于大荣强占了,他找来一个所谓原主人,还了我原先花的五十两银子,逼的我还了那个农庄。
我不敢跟他叫板,也不敢回来跟爷爷奶奶说,怕他们生气,跟于大荣对上反而遭了伤害。
我跟二舅舅的金玉满堂,也被逼的无以为继,只得搬迁去省城,免得没有两个月,就得给于大荣送去两百两,他家人的生日,一个接一个的过,硬生生的逼的宝庆县,迅速颓废清冷,关门的关门,迁移的迁移。
当时我阻拦爹上书弹劾于大荣,不是怕于大荣,而是怕睿亲王。
睿亲王掌握大明精盐多年,应该说早已肥的不能再肥,如此多的钱,他还不够,还纵容于大荣这样的官员给他敛财,他到底要什么?是皇上的龙椅吗?
更可怕的还是,我担心宝庆县将成为睿亲王跟朝堂某些人之间的棋子,整个宝庆县的百姓,也许都会是他们随手可弃的弃子,包括我们全家。
跟随爹到了上原之后,我才看到孙谨竟然被贬到了上原,那天我跑出去的时候,就见到了孙谨,当时我就拿出这些东西要还给他。
但是他拒绝了,他说这些都是他留给我的嫁妆,他的语气,好像他不一定能活着完成皇上命令似的,叫我听着心酸。”